天还没亮透，秦铁柱就蹲在灶台前烤昨晚剩下的野菜团子。柴火的噼啪声惊醒了蜷在草堆里的大黄狗——这是赵大山家的老猎狗，昨天傍晚就蹲在他家门口不肯走。
"馋鬼。"秦铁柱掰了块团子丢过去。老狗敏捷地接住，尾巴在地上扫出一片扇形。
院门吱呀一声响，父亲拄着拐杖挪进来："带点这个。"老人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昨晚省下的两块兔肉，"赵叔年纪大了，经不住饿。"
秦铁柱鼻子一酸。这年头，舍得把肉让给别人吃的，不是亲爹就是过命的交情。他把肉重新包好塞回父亲手里："您留着。我打了野猪，还愁没肉吃？"
晨雾像牛奶一样浓稠。秦铁柱背着自制的弓箭，腰后别着柴刀，跟着大黄狗往村口走。路上遇见早起挑水的周晓兰，姑娘惊得水桶都晃了一下。
"铁柱哥，这么早上山？"她声音轻得像晨雾，辫梢还沾着露水。
"跟赵爷爷打猎去。"秦铁柱注意到她手上有冻疮，想起前世在高原驻训时学的土方，"回头给你找点草药。"
村口老槐树下，赵大山正在检查装备。老人今天穿了件罕见的羊皮袄，腰间别着把真正的猎刀——刀柄磨得发亮，一看就是老物件。
"来了？"赵大山头也不抬，把一捆绳索甩在肩上，"带上这个，待会儿用得着。"
绳索是用藤皮编的，比普通麻绳结实数倍。秦铁柱接过来时，发现老人手上全是陈年伤疤，右手缺了根小指——这是真正老兵的手。
两人一狗沉默地向西山进发。随着海拔升高，针叶林逐渐取代了阔叶树。赵大山突然在一处山坳前停下，指着泥地上的脚印："看，新鲜的。"
秦铁柱蹲下来观察。野猪脚印像缩小版的牛蹄印，但更圆润，前掌印比后掌深——说明是头成年公猪，体重至少在两百斤以上。脚印旁的泥土翻得很新，最多不超过两小时。
"往北坡去了。"老人眯眼看了看太阳，"这个点儿应该在橡树林觅食。"
大黄狗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赵大山脸色骤变，一把按住狗头："别出声！"
三十米外的灌木丛剧烈晃动，接着是树枝断裂的脆响。秦铁柱瞬间滚到最近的松树后，手指己经搭上弓弦。透过枝叶缝隙，他看见一团黑褐色的影子正在拱地——那是头肩高近一米的巨型野猪，獠牙像两把弯刀，在晨光中泛着黄光。
赵大山比了个手势，示意绕到上风口。两人猫着腰移动时，秦铁柱注意到老人步伐轻得惊人，六十多岁的人走在枯叶上竟没发出一点声响。
在上风口的一块岩石后，赵大山开始布置陷阱。他用藤绳做了个活套，固定在两棵小树上，然后在套子中央放了把橡实——这是野猪最爱的食物。
"待会儿我吹哨引它过来，"老人声音压得极低，"你爬到那棵歪脖子树上，要是套不住，就用箭射它眼睛。"
秦铁柱点点头，心里却打鼓。他前世虽然枪法如神，但用这种原始弓箭射击移动目标的眼球...正想着，赵大山己经掏出个木哨，吹出类似山雀的叫声。
野猪猛地抬头，小眼睛里闪着凶光。它抽动着鼻子，慢慢向陷阱靠近。秦铁柱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往树上爬。树皮粗糙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褂子传来，有根树枝差点划破他的脸。
就在野猪前蹄即将踏入陷阱的刹那，大黄狗突然狂吠起来。原来有只松鼠从它头顶跳过，惊动了这老猎手。
野猪受惊，后腿一蹬就要逃跑。秦铁柱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弓弦嗡鸣，竹箭破空而出，精准地扎进野猪左眼！
"嗷——"野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发疯似的乱撞。赵大山当机立断，抡起猎刀砍向系着陷阱的藤绳。活套"唰"地收紧，正好套住野猪后腿。
"再来一箭！"老人大吼，同时拼命拉住藤绳。野猪力大无穷，拖着六十多岁的老人在地上滑行，所过之处灌木尽折。
秦铁柱又搭上一支箭，却迟迟不敢发射——野猪和赵大山缠斗在一起，稍有不慎就会误伤。眼看老人就要被甩开，他突然从三米高的树杈上一跃而下，柴刀狠狠劈在野猪鼻子上！
这是前世教官教的——野猪全身最脆弱的就是鼻子。果然，野兽吃痛，动作迟缓了一瞬。赵大山趁机扑上来，猎刀精准地捅进野猪咽喉。热血喷涌而出，溅了两人一身。
足足挣扎了五分钟，这头巨兽才轰然倒地。秦铁柱瘫坐在一旁，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右臂因用力过猛而微微发抖。
"好小子！"赵大山喘着粗气，用力拍他肩膀，"这一箭...这一刀..."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着他腰后的弓箭，"这玩意...扫盲班也教？"
秦铁柱心头一跳。刚才情急之下，他用了标准的军队跪射姿势，这可不是看书能学会的。正想着怎么解释，老人却摆摆手："算了，谁还没点秘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秦铁柱，"我像你这么大时，也跟过特殊部队..."
两人默契地没再提这事。接下来的工作更加血腥——给野猪放血、开膛。赵大山手法老练，刀锋沿着野猪腹部中线轻轻一划，内脏就哗啦流出来。
"猪肝留着，能治夜盲症。"老人把暗红色的肝脏单独包好，"膀胱晒干了能做水囊，筋腱晾干了当弓弦..."
正忙着，大黄狗突然狂吠起来。赵大山脸色骤变："不好！血腥味招来狼了！"
秦铁柱抄起弓箭，看见林间闪过几道灰影。狼群不敢靠近刚死的野猪，但等猎人离开后，肯定会来抢夺猎物。
"得赶紧把肉运走。"赵大山麻利地砍下野猪头——这是最没食用价值的部分，正好留给狼群。两人用藤绳捆住猪蹄，找了根粗树枝当扁担，抬着三百多斤的猎物艰难下山。
走到半山腰时，秦铁柱的肩膀己经磨出血痕。赵大山也好不到哪去，老人脸色发青，走几步就要歇一歇。
"赵爷爷，您歇会儿。"秦铁柱放下担子，用柴刀砍了些藤蔓，"我做个拖架。"
他迅速编了个简易的A字形拖架，把野猪固定在上面。这样虽然速度慢些，但省力得多。赵大山看着他熟练的手法，眼神越来越亮："小子，你这些本事..."
"书上看的。"秦铁柱抢先回答，擦了把汗，"《农村实用技术手册》。"
老人哈哈大笑，也没拆穿他。两人轮流拖着猎物下山，到村口时己是午后。远远就看见小丫在树下张望，见到他们立刻飞奔过来："哥！赵爷爷！全村都在等你们呢！"
原来早有放牛的孩子看见他们猎到野猪，回村报了信。生产队长王建军带着几个壮劳力等在打谷场，连久不出门的周村长都拄着拐杖来了。
"好家伙！"王队长围着野猪转了一圈，啧啧称奇，"老赵，你这把年纪还能放倒这么大的家伙？"
赵大山把秦铁柱往前一推："是铁柱一箭射中眼睛，要不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晃了晃。秦铁柱赶紧扶住老人，发现他额头滚烫。
"快送赵叔回家！"周村长指挥着，"铁柱，你去公社请赤脚医生！"
秦铁柱刚要动身，赵大山却死死抓住他手腕："先...分肉..."老人虚弱但坚定地说，"按老规矩..."
这是山里猎人的传统——猎物见者有份。王队长亲自操刀，按户把野猪肉分成三十多份。最肥的后腿肉给了赵大山，第二好的前腿给了秦铁柱，连村里最不受待见的刘二狗家都分到半斤肋排。
分完肉，秦铁柱背着赵大山回家。老人轻得像个孩子，羊皮袄下的身体瘦骨嶙峋。路上，老人突然在他耳边说："明天...来我家...有东西给你..."
安顿好赵大山，又去公社请了医生，回到家时天己经黑了。灶台上炖着野猪肉，香气浓郁得让人眩晕。小丫蹲在灶前烧火，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哥！"她献宝似的掀开锅盖，"娘用你带回来的胡椒粉炖的！"
父亲破天荒地倒了半杯地瓜烧，硬要秦铁柱喝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疼——右肩磨破了皮，左手虎口裂了道口子，后背被树枝划得火辣辣的。
但看着家人油光光的嘴唇，听着邻居们送来的感谢话，一种久违的满足感涌上心头。这比前世任何一次成功狙杀都更让人充实。
临睡前，他检查了弓箭。竹箭用一支少一支，得想办法补充。正琢磨着，窗外传来"嗒"的一声轻响。推开窗，地上放着个小布包，里面是半盒云南白药和一块干净的手帕——手帕角上绣着朵小小的兰花。
秦铁柱望向周家方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月光下，少年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朵兰花，像是触摸着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