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边关的风带着几分寒意。
宁煜与萧武商议,决定从【蓝靛】入手。萧武沉吟片刻:“少将军,北狄使团携带的货物,若要避人耳目,多半会寻求一些特殊门路。此地有一伙灶户,因不堪盐税盘剥,常在废弃盐井一带聚集。他们消息灵通,或许能探听到些什么。”
“灶户?”宁煜略作思忖。这些依盐为生的人,受官府压榨最甚,对各种暗流涌动之事,想必比常人更为敏感。
“只是他们性情刚烈,对外人戒心极重。”萧武补充道,“少将军此去,需多加小心。”
二人循着萧武提供的路径,来到一处荒僻的废弃盐井。月光下,井口黑黝黝的,周围散落着些破败的窝棚。几点微弱的火光在暗处闪烁,伴着压低的说话声。
“什么人!”一声断喝,几条黑影从暗处窜出,手中拿着简陋的棍棒和铁器,将二人围住。
为首的是个虬髯大汉,面容黝黑,眼神锐利如狼。“军爷打扮,来我们这穷地方做什么?”
萧武上前一步:“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打探些消息。”
“消息?”大汉冷笑,“我们只有这条烂命,没什么消息值得军爷惦记。”他打量着宁煜,见他虽风尘仆仆,但气度不凡,不似寻常军士。
宁煜目光扫过他们脚边几堆颜色发暗的粗盐,开口道:“你们这盐,提纯之法不对,杂质太多,卖不上价钱,自己食用也伤身体。”
大汉一怔,其他人也露出诧异之色。
“你懂制盐?”大汉语气中带着一丝狐疑。
宁煜道:“略知一二。若信得过我,我可以指点一二,至少能让你们的盐多几分雪白。”
此言一出,周围的灶户们一阵骚动。盐的品质,首接关系到他们的生计,甚至性命。
那大汉名叫石三郎,是这群灶户的首领。他盯着宁煜:“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为何要帮我们?”
宁煜道:“我与你们一样,也是被奸人所害,有家难回。相助与否,只看石大哥一句话。”他并未亮明身份,只点到为止。
石三郎沉默了,他身后的灶户们也窃窃私语。
“如何让我们信你?”一个年轻些的灶户忍不住问道,“万一你是官府派来的探子……”
宁煜淡然道:“若我是探子,此刻你们早己身陷囹圄,何需在此与我多言?”他指着那些粗盐,“你们的盐卤,熬制时火候过急,且未曾充分沉淀。只需多一道澄清工序,以草木灰吸附杂质,便能大为改观。”
石三郎眼中精光一闪。这年轻人所言,与他曾听闻过的一些制盐巧法暗合,却更为简明。他手下这群人,多是苦熬出身,哪懂这些门道。
“若真如你所说,我们欠你一个人情。”石三郎语气松动了些,“你想打探什么?”
宁煜道:“北狄使团不日将过此地,他们携带的贡品中,有一批【蓝靛】染料。我想知道,这批染料是否有何异常,或是有什么特殊的运送安排。”
“【蓝靛】?”石三郎皱眉,“寻常染料,只是量大了一些。前几日确有北狄商队的人来打探过路径,想寻一条隐秘些的道,避开官道驿站。”
“他们走了哪条路?”宁煜追问。
石三郎摇了摇头:“我们并未告知。北狄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过……”他话锋一转,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粗布片,上面似乎沾着些盐渍,“有个自称谢姑娘的人,托我将此物交给一个符合画像之人。那画像,与阁下有七八分相似。”
宁煜心中一动,接过粗布片。谢明依的安排,果然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这灶户首领,竟也是她的人?或者说,是她可以影响的人。
“谢姑娘还说什么了?”
石三郎道:“她说,此物遇水汽,或微火烘烤,可见分晓。”他深深看了宁煜一眼,“她说,若你能帮我们,便是帮她。这个人情,我石三郎记下了。”
宁煜点头:“多谢石大哥。”他对萧武道:“我们先回。”
回到临时落脚的破庙,萧武点起一盏油灯。宁煜将那块粗布片凑近灯火,小心烘烤。
片刻之后,布片上原本模糊的盐渍,渐渐显现出细密的字迹,如同盐晶凝结而成。
【赵岩死前见过太子府詹事。】
一行字,简短却石破天惊。
赵岩!
宁煜拿着布片的手微微收紧。太子府詹事,那是东宫属官,地位不低。赵岩一个小小吏员,为何会与太子府詹事有所牵扯?而他又为何死于非命,且与【蓝靛】有关?
太子……宁煜脑中闪过那个温文尔雅的储君身影。这一切,难道也与他有关?
他将西市命案、盐引、贡院大火、崔家、天阙计划、【蓝靛】、北狄使团,以及这新出现的太子府詹事,再次串联。线索如同蛛网,越织越密,中心却依旧迷雾重重。
“太子府詹事……”萧武也看到了字迹,面色凝重,“此事牵连太广,少将军,我们……”
宁煜将布片收起:“谢明依这条线索,至关重要。她似乎总能洞察先机。”他看向萧武,“看来,我们得想办法查一查这位太子府詹事,以及他与【蓝靛】、与赵岩之间的联系了。”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萧武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