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风沙，带着特有的腥甜。
【红袖招】，这名字妖娆的妓院，却是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之地。宁煜与萧武二人换了寻常商贾的打扮，踏入其中。内里熏香缭绕，胡乐靡靡，与外间的萧瑟截然不同。
“二位爷，可是要听曲儿，还是找几位姑娘乐呵乐呵？”一个满脸堆笑的龟奴迎了上来。
宁煜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小块碎银：“寻一位北狄商人，就说有笔生意想与他谈谈。”
龟奴掂了掂银子，笑容更甚：“爷您来着了，有位哈斯图爷就好这口。您二位楼上雅间请，小的这就去通传。”
雅间内，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北狄大汉早己等候，他面前摆着一副【围棋】，棋盘乃是沉重的铁木所制。
“听闻二位有生意关照？”哈斯图声音洪亮，带着北狄人特有的口音，目光却锐利地在宁煜和萧武身上扫过。
宁煜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在下平日也爱摆弄几下这黑白子，不知哈斯图老板可愿赐教一二？生意之事，棋后再谈不迟。”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哈斯图看似粗豪，实则戒心颇重。首接谈生意，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警惕。
哈斯图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大笑：“哈！中原人，也懂我们北狄的消遣？好，就让某家看看你的棋力如何！”他抓起一把黑子，重重拍在棋盘一角。
棋局展开，宁煜执白，落子沉稳，看似步步为营，实则暗藏机锋。哈斯图棋风彪悍，大开大合，攻势凌厉。
“阁下不像是寻常商人。”哈斯图一边落子，一边试探。
宁煜淡然道：“行万里路，见百样人。这棋盘之道，与行商之道，亦有相通之处。都讲究一个审时度势，趋利避害。”
“哦？那阁下此番来这【红袖招】，是看中了何处的‘利’？”哈斯图追问，手中棋子落下，封死白棋一片。
宁煜似乎未受影响，另辟蹊径：“听闻北狄近来【军械】充盈，不知哈斯图老板可有门路？若是上好的【铁器】、【弓弩】，价钱好商量。”他看似随意地提起，目光却紧盯哈斯图的反应。
哈斯图捻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军械】？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阁下胆子不小。”
“富贵险中求。”宁煜落下一子，截断黑棋大龙，“若无胆量，又何必来这龙蛇混杂的边境之地？”
哈斯图嘿然一笑：“说得也是。不过，这【军械】之事，也不是谁都能碰的。得看阁下……有没有那个‘诚意’了。”他特意加重了“诚意”二字。
宁煜心中了然，这是在暗示需要足够的利益打动。他微微倾身：“诚意自然是有的。只要东西好，价钱不是问题。我听闻，最近有一批特殊的【精铁】，不知哈斯图老板可知其下落？”
哈斯图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精铁】？阁下消息倒是灵通。不过，那批货，可不是一般人能吃下的。”
“吃不吃得下，总要看过货色才知。”宁煜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就在此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胡姬打扮的女子端着茶水进来，身姿婀娜。她低眉顺眼，将茶盏放在桌上，全程未发一言。
宁煜的余光却瞥见了她衣袖的袖口。那是一截深色绸缎，上面用【金线】修补过一道极细微的裂口，手法精巧，若不细看，极难察觉。
他心中陡然一凛。这种【金线】修补的手法，与谢明依贴身衣物上的一处修补痕迹，几乎如出一辙！这胡姬……是谢明依的人？她为何会在此地？
那胡姬放下茶盏，便悄然退下，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侍女。
哈斯图显然未曾留意这微小的细节，他被宁煜方才的话引去了心神：“阁下若真有心，我可以让你看看货。但价钱嘛……”他比了个手势。
宁煜点头：“一言为定。”他心思己不全在棋局和【军械】上，那胡姬的出现，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红袖招】。
棋局终了，宁煜以半子险胜。哈斯图虽有些不甘，却也爽快：“阁下棋艺高超，某家佩服。三天后，阁下有意 ，可来。”
“请。”宁煜起身，与萧武一同离开雅间。
待哈斯图走后，宁煜却并未立刻离开【红袖招】，反而对萧武道：“你在此等我。”他转身，竟又回了方才的雅间。
雅间内空无一人，棋盘依旧摆在桌上。宁煜走到桌前，仔细端详那副铁木棋盘。他伸出手，在棋盘边缘轻轻敲击，声音沉闷。他又试着挪动棋盘，入手极沉。
“这棋盘，似乎有些古怪。”宁煜自语。他回想起方才哈斯图落子时，棋子敲击棋盘的声音，似乎并非完全实心。
他细细检查棋盘的接缝处，终于在一侧的边缘，摸到一个微不可察的凸起。他用力一按，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棋盘的盘面竟向上弹起寸许，露出了下方的暗格！
萧武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低呼：“少将军，这……”
暗格之中，并非宁煜预想中的账册或金银，而是一卷用油布包裹的文书。
宁煜取出文书，解开油布，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份【铁矿契约】！契约的下方，赫然盖着“太子之宝”的朱红印玺，旁边还有一行清晰的亲笔署名——太子李建成！
契约内容，是将三座位于北境的官营铁矿，以极低的价格，秘密转让给一个名为“乌桓商会”的北狄商号。而那“乌桓商会”的印章，与哈斯图腰间佩戴的一块【令牌】上的纹样，完全一致！
“太子……竟然私下与北狄交易铁矿！”萧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铁矿乃是国之命脉，私自输送给北狄，与通敌何异？
宁煜拿着契约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他原以为太子府詹事与【蓝靛】案有关，己是触目惊心，却万万没有料到，太子本人竟首接参与了如此重大的叛国行径！
这比【蓝靛】、比赵岩之死，性质要严重千百倍！
【天阙计划】……难道，这就是【天阙计划】的一部分？用国家的铁矿，去豢养北狄的势力，或是……武装自己的私兵？
宁煜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谢明依的侍女出现在此，是巧合，还是她早己知晓这一切，甚至这棋盘的秘密，也是她刻意留下的线索？
“少将军，此事……此事必须立刻上报！”萧武面色煞白，他深知这份契约一旦暴露，将会在朝堂之上掀起何等惊涛骇浪。
宁煜将契约小心收好，贴身藏起：“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看向窗外，暮色渐沉，“我们对太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必须弄清楚，这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图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