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三,宫中传出风声:太子初定,礼部将于月底筹办册立大典。
这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一池死水,掀起层层暗涌。
摄政王萧庭曜面沉如水,在御书房连看三道奏疏后,冷声开口:“礼部为何动得如此快?”
内监低头禀道:“陆侍郎亲上奏章,称太子年满有余,宜早定国本。”
“他倒是急。”
他冷笑一声,随手将奏疏掷于桌案,“派人查册立仪式的司仪人选,若其中有‘郑堂’二字,立刻办人。”
“是。”
那内监退下后,萧庭曜立于窗前,目光深沉地看向庭外的寒梅。
陆奚之……你到底急什么?
他隐约察觉,这位老友的布局,不止为了太子一位,更可能牵动的是整个朝局。而谢锦言那一语点破“石榴驿”,更如敲钟一声——响在人前,却震于心内。
他不知道的是,真正撬动这棋局的人,正是那个他以为早己沉寂的女子。
而此时,谢锦言正坐于内务署账房之中,面前摊开的,是她连夜抄录出的两册密卷。
一册是“掖庭宫人名录”,另一册,是“册立大典旧制图解”。
她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那些古老的规制,从先帝朝到如今,共计西十余场册立典仪,每一场细节都不同,但有一点——凡大典之前,礼部必以“太史名册”为由,调阅各地文臣、命官旧族名录,以备封赏。
而“太史名册”的归档地点,正是——石榴驿旧馆。
谢锦言眼神微敛,拂开纸张,在纸下压出一张旧图——那是她托风笙从礼部暗档处偷出的一页宫图拓本。
石榴驿,并未在御图正式标注中。
也就是说——那是皇家隐所。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陆奚之当年南巡,绕道荆楚,不经洛河正路,隐而入石榴驿,掩人耳目,随后楚王旧部便“化名入朝”。这场换血之局,从那一日起,己悄然开始。
她合上册页,唇角微扬。
“风笙。”
风笙如约而至。
“送信给芜娘,”她道,“让她以御药局开库为由,调动内监‘贺子真’,从内署挪出旧印,盖在我手抄名册之末。”
风笙一怔,手势迟疑:【你要将册立名录……交给摄政王?】
“不。”她语声如刃,“我要他手中有刀,却不知刀刃藏何人。”
这日黄昏,风笙将一封密函送至靖安殿。
萧庭曜拆开后,只见几行字:
【册立大典将启,陆奚之假“太史名册”之名,调西南旧部名卷,图册封门生。】
【若信此言,可查石榴驿密档。若不信,便看三日后内务署流调可有“梁忠”“韩政”二人。】
【此为局第一子,愿王自断。】
署名:无。
他眼底寒光一闪,随即抽出案旁短剑,割开右侧一册礼部流调名录。
果然,“梁忠”“韩政”赫然在列,而这两人,正是昔年楚王府中私募之将,后“消失”于国史之中。
他陡然明白——这不是传言。
这是有人,正把陆奚之连根拔起。
萧庭曜立刻吩咐:“派影卫探石榴驿,务必不惊动礼部。”
“是。”
那夜,他未再召任何人,只在案前静坐良久,脑海中闪回那双冷漠如雪的眼眸。
谢锦言……
你到底想要什么?
冷宫一角,谢锦言伏在残灯之下,研磨旧墨,在手心写下八字:
“局启第一步,鱼饵入江心。”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夜,御前西门外,有一人立于夜色之中。
那是摄政王。
他望着冷宫方向,衣袍未动,神情不辨,却在心中默念——
谢锦言,你若真是她,便再往前走一步,哪怕踏进修罗场,我也,等你一局。
翌日清晨,风传内宫——
石榴驿被摄政王亲令搜查,礼部旧卷一事浮出水面,陆奚之暂被留职停权。
朝堂震动。
短短三日,谢锦言便以一纸假册,一封密信,斩断陆奚之伸向太子之路。
她尚未现身,却己入局。
这只是开局——她要让所有人知道:
谢家不亡,仇未偿,棋未终,血未冷。
她谢锦言,要以自己这副残躯,搅乱这万里山河,把所有肮脏都翻上明面,把所有仇人,一一埋入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