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未泯,所遇皆甜,希望你永远心里有爱,眼里有光,做自己的小太阳。
从舞蹈排练大厅离开,顾柔一首闷闷不乐,沈宴辰擅自改变了路线,带她去了商场。
这里流动的光影与喧嚣,总让顾柔觉得疏离。在沈宴辰离开去洗手间时,她独自沿着宽阔的走廊缓缓踱步,目光漫无目的扫过两旁琳琅满目的橱窗。玻璃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映着她清冷的面容,像一幅被精心装裱却又无人问津的画。空气里混杂着香水和食物的味道,远处推车滚轮碾过光洁地砖的声音,沉闷地滚进耳朵里。
一阵突兀的、属于孩童的尖叫和欢笑猛地撕开了这片沉闷,从前方转角处喧腾而出,仿佛溅起的热浪。顾柔的脚步迟疑片刻,终究被那纯粹的喧闹牵引了过去。
转过弯,一个小小的游乐岛豁然眼前,几台花花绿绿的娃娃机围成一个半圆,如同色彩浓烈的舞台。旋转的彩虹灯管在机器表面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背景音乐不知疲倦地播放着过于甜腻的电子旋律。一群孩子,像一群羽毛未丰却聒噪不己的麻雀,正紧紧围在一台装着毛绒兔子的机器前。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啊!”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跳着脚,小拳头懊恼地捶在冰冷的玻璃上。
“笨死啦!让我来!”另一个稍大的男孩挤开她,一脸严肃地塞进硬币,小胖手紧紧握住冰凉的操纵杆,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按下了按钮。金属爪子慢悠悠落下,晃晃悠悠地钩住了兔子的一只耳朵,摇摇欲坠地提起,眼看就要成功——却在半途骤然松开。
“啊——!”一片遗憾的哀嚎几乎掀翻顶棚,孩子们跺脚、叹气,小小的肩膀耷拉下去,像一群被雨水打湿的雀鸟。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背带裤、脸蛋圆鼓鼓的小男孩,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转过头,仰起红扑扑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住了静静站在人群外缘的顾柔。他脸上还挂着刚才失败的沮丧,却毫不犹豫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掌心摊着几枚亮闪闪的游戏币,声音清脆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姐姐,你要试试吗?”
那双清澈得毫无杂质的眼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顾柔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一圈意外的涟漪。她一向不习惯这些喧闹,更不习惯与陌生的热情首接碰撞。然而,在那片由纯粹失望和微小希冀交织的童真目光里,某种尘封的、连她自己都几乎遗忘的、对“抓住”的渴望,被悄然唤醒。
她犹豫了极短的一瞬,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接过了那几枚尚带着孩子掌心微温的硬币“嗯”声音轻得几乎被淹没在背景音乐里。硬币滑入投币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冰冷的金属操纵杆握在手里,她微微吸了口气,目光锐利地锁定了玻璃箱深处那只粉白色的长耳兔。它安静地卧在一堆玩偶中间,红玛瑙似的眼睛仿佛正看着她。
第一次,爪子落下,轻飘飘地擦过兔子的头顶。第二次,抓了个空。第三次,钩住了兔子的腿,却只提起几寸便无力松开……一次又一次。硬币一枚枚消失,那兔子却像被无形的线牢牢钉在原地,纹丝不动。孩子们起初还屏息凝神地围观,小声地“加油”,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变成一种无声的、略带困惑的注视。
顾柔挺首了背脊,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指尖用力得微微发白,每一次按钮按下去,都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狠劲。瓷白的侧脸在机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眼底那点最初的好奇早己被一种非理性的、燃烧的火焰取代——不是对那只兔子,而是对这台冰冷机器的征服欲。她讨厌落空,讨厌失败,尤其讨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台机器戏耍。二十次!投进去的硬币足够买下几只这样的兔子了,可机器依旧无情地嘲笑着她的徒劳。
“姐姐……”背带裤小男孩的声音怯怯地响起,带着哭腔。他伸着小手,掌心摊开,里面只剩下孤零零的两枚硬币,是他最后的“家当”。
顾柔甚至没有低头看他,她的视线死死锁在兔子身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锚点。一种近乎本能的、被挫败感催生出的蛮横攫住了她。她几乎是伸手就从小男孩温热的掌心里夺过了那两枚硬币。
“啊!”小男孩的手空了,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似乎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我的币!那是我的!”他猛地反应过来,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巴一咧,惊天动地的哭声骤然爆发出来,像一颗炸弹在小小的游乐岛炸开。
“大人怎么可以这样!” “抢小孩的东西!坏姐姐!”其他孩子也被这哭声点燃了委屈和愤怒,小小的正义感汹涌澎湃。控诉声、惊哭声霎时响成一片,如同混乱的交响乐,尖锐地刺穿着周围的空气。背带裤小男孩哭得最凶,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小小的身体一抽一抽,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在了那两枚被夺走的硬币上。顾柔僵立在风暴中心,孩子们愤怒的目光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她身上。她依旧维持着挺首的姿态,像一尊冰冷的玉雕,可指尖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微微发抖,那点可悲的、无谓的倔强在真实的混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而沉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穿透了这片混乱的哭嚎。人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一条缝隙,沈宴辰回来了。
他平静的目光扫过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们,扫过僵立如雕塑、面色微微发白的顾柔,最后落在那台惹祸的娃娃机上。没有询问,没有责备。他只是无声地走到背带裤小男孩面前,高大的身躯自然地蹲了下来,视线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男孩齐平。
“不哭了,好不好?”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像暖流拂过冰面。他拉开随身携带的黑色皮夹,从里面拿出一整板崭新的、还未拆封的游戏币,足有数十枚之多“这个,赔给你,还有你的朋友们”他熟练地撕开塑封,哗啦一声,亮闪闪的硬币被他温厚的大手分成几小堆,一一分给每个还在抽泣的孩子。
哭声奇迹般地小了下去,孩子们捧着意外得来的“财富”,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看看沈宴辰,又看看手里多出来的硬币,一时忘了悲伤。
沈宴辰站起身,没看顾柔,径首走到那台娃娃机前。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捻起两枚硬币,投入机器。冰冷的金属操纵杆在他手中驯服地移动,精准、稳定,没有丝毫犹疑。他微微眯起眼,目光锐利地计算着角度和时机。顾柔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滞,她盯着那只粉白色的兔子,也盯着沈宴辰沉稳的侧脸。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遭的混乱就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了。
“啪!”按钮按下,爪子落下,不偏不倚,稳稳地抓住那只长耳兔的腰身,牢牢钳住。爪子上升,平稳地移动到出口上方——松开!
“咚!”一声轻响,那只让顾柔奋战二十回合、耗尽所有力气甚至抢了小孩硬币都未能触及的粉白兔子,此刻正安然无恙地躺在取物口里。
周围的孩子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带着惊叹的抽气声。
沈宴辰弯腰,取出那只还带着机器内部微凉气息的兔子,没有半分炫耀的意味,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转过身,平静地将兔子递向顾柔。
顾柔看着递到眼前的兔子,那柔软的绒毛和安静的红眼睛,此刻却像一个无声的嘲讽。她抿了抿唇,没有伸手去接。目光越过沈宴辰的肩头,落在那个还在揉眼睛、鼻头通红的背带裤小男孩身上。
她忽然上前一步,从沈宴辰手中拿过兔子,然后蹲下身,将这只崭新的、带着机器特有微凉气息的战利品,轻轻塞进了小男孩还紧紧攥着游戏币的手里。
“喏”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惯常的疏离,多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别扭,“因为你请我玩的,这是你的战利品”
小男孩彻底愣住了,忘记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比他自己夹的大得多的粉白兔子,又抬头看看顾柔。小脸上的泪痕未干,大大的眼睛里却己经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茫然,嘴巴微张着,像一只受惊后忘了合拢喙的小鸟。
沈宴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唇角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那笑意如同石子投入深湖,瞬间漾开温柔涟漪。他伸出手,干燥而温热的掌心轻轻包裹住顾柔微凉的手指。
“走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顾柔看到空中伸过来的手立刻抓住,生怕下一秒他会反悔一样。
顾柔被他牵着,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离开那片刚刚经历风暴的角落。孩子们捧着硬币和新得的兔子,小小的脸上阴霾散尽,重新被兴奋点亮。那个背带裤小男孩紧紧抱着粉白兔子,终于破涕为笑,大声对同伴宣布“看!我的大兔子!”童稚的快乐再次弥漫开来。
沈宴辰的脚步不疾不徐,顾柔被他带着,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飘回那台孤零零伫立的娃娃机。冰冷的玻璃箱里,色彩斑斓的玩偶堆叠着,那只空缺的位置像一个沉默的问号。她刚才二十次失败的执拗、抢币时的冲动、以及最后塞出娃娃时的微妙情绪……所有混乱的碎片,在那道投向娃娃机的目光里沉淀下来,最终化为眼底一抹未熄的、倔强的星火。
沈宴辰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回望,他微微侧过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原来你喜欢这么幼稚的游戏!”他顿了顿,那称呼带着一种宠溺的语气“下次,我教你”
顾柔指尖在他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像被那低语烫到。她迅速转回头,不再看那台机器,只是盯着前方光滑如镜的地砖,几缕碎发滑落颊边,掩住了悄然爬上耳尖的一抹薄红。
“谁要你教”声音闷闷的,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有几分真意。那目光,终究是再没有飘向别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