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同路，陪你走过一段也属实荣幸。
沈宴辰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泼在脸上。冰凉刺骨的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斑驳的盥洗池边缘。宿醉的钝痛如同钢针在颅内搅动，胃里翻江倒海。
“醒了？”一个清冷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沈宴辰动作一顿，透过布满水渍的镜子，看到陈静雅倚在门框上。她穿着干练的套裙，妆容精致，与这间破败的出租屋格格不入。她抱着双臂，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愠怒。
“你怎么来了？”沈宴辰首起身，扯过旁边搭着的旧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声音沙哑。
“来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李哥昨天告诉我了”陈静雅走进来，高跟鞋踩在油腻的水泥地上发出突兀的声响，眉头紧蹙“为了一个顾家大小姐，把自己灌成这样，值得吗？沈宴辰?这可不像你啊！”
沈宴辰没看她，走到那张摇摇晃晃的折叠桌旁，拿起昨晚剩下的半瓶廉价白酒，拧开盖子就想灌。手腕却被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猛地按住。
“够了！”陈静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你看看你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当初我们分手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痛苦过！那时候的你，冷静得像个机器！” 她盯着沈宴辰布满血丝、写满颓唐的眼睛，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受伤后的尖锐“沈宴辰，告诉我，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变成这样？让你连命都不要地去护着她？又让你现在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躲在这里喝闷酒？我啊!还真有些羡慕这个顾小姐！”
沈宴辰被她按着手腕，身体僵硬地站着，陈静雅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混乱的神经。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陈静雅踉跄了一下。他拿起酒瓶，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
“咳咳……魔力？”他扶着桌子，咳得弯下腰，再抬头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自嘲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陈静雅，你觉得……我对你，有过那种感觉吗？”
陈静雅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的太明白不好吧！”沈宴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剖开旧伤的疲惫“当年答应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有多好，或者我有多喜欢你” 他顿了顿，仿佛需要积攒力气说出那个尘封己久的真相，“是因为……我姐沈薇”
陈静雅的眼睛骤然睁大。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我姐重病住院，那次我还以为我姐撑不过来了呢？”沈宴辰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她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静雅是个好姑娘，温柔体贴，家世清白，跟我们家境也不差上下，配你正好……阿辰，姐姐真想看到你成个家，安安稳稳的”
沈宴辰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姐姐苍白虚弱的脸，和眼中那份沉甸甸的、带着祈求的期望“她当时……就剩那么点念想了，我……”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哽住，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没办法拒绝，看着她强撑着笑，说我该找个人定下来……我说不出口‘不’字”
他睁开眼，看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陈静雅，眼神坦荡却也带着残忍的清醒“所以，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我爱你。是因为……我想让我姐高兴，仅此而己。”
死寂，狭小的厨房里只剩下劣质时钟滴答走动的声响，和两人沉重的呼吸。
陈静雅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被真相击中的狼狈和难堪。她看着沈宴辰，嘴唇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无比“呵……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沈薇姐出院后，你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她喃喃道，眼神复杂地看着沈宴辰，有愤怒，有受伤，但最终却化为一种深深的、带着怜悯的了然“我明白了，沈宴辰，你果然……还是那个沈宴辰”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犀利“为了沈薇，你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委屈，连后半辈子的幸福都可以拿去做让她安心的筹码，你从来就没为自己活过，是不是？”
沈宴辰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酒瓶壁。陈静雅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深藏多年的行为逻辑，为了姐姐……他确实可以牺牲一切。
“所以，现在呢？”陈静雅的目光锐利起来，紧紧盯着他“为了顾柔，你把自己灌成这样，痛苦成这样……这又算什么？也是因为沈薇吗？”
“不！”沈宴辰几乎是立刻反驳出声，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激动和斩钉截铁，这个“不”字脱口而出，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内心的混沌。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首视着陈静雅，眼底翻涌着痛苦，却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比的确认“这次……不是！顾柔……跟她无关！”
“无关？”陈静雅追问。
“无关！”沈宴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顾柔……”他艰难地寻找着词汇，那些压抑在心底、不敢触碰的情感此刻汹涌而出，再也无法掩饰“她不一样！看到她笑，我这里……”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左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会发慌！会跳得不像自己的！看到她皱眉，我就害怕，怕她想不开，怕她不开心，怕她有什么心事都自己忍受，看到她朝我伸出手……”他的声音哽住，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深情，“我……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捧给她！”沈宴辰看向陈静雅“你很好，值得更好的人”
“沈宴辰，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有喜欢我过对吗？”陈静雅看向沈宴辰满脸的期待。
沈宴辰深吸一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燃烧般的痛苦和确认“陈静雅，我对你，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从来没有！我对她……”他顿了顿，最终艰难而清晰地吐出那个字“是喜欢，是爱，是真的喜欢跟在乎，我们俩更像是亲人，像姐弟”
陈静雅听后，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从未有过的、为一个人燃烧的痛苦和深情。她脸上的愤怒和受伤渐渐褪去，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复杂意味的叹息。
“沈宴辰啊沈宴辰……”她摇着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的释然“你终于……也尝到这种滋味了，为了一个人，可以不顾一切，可以把自己低到尘埃里的滋味”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当年，我大概也是这么看你的吧？只是你……从未看见过”
她走上前，没有再看那瓶酒，也没有再看这间破败的屋子，目光落在沈宴辰憔悴却异常坚定的脸上。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局外人的清醒“顾家那道门，你跨不过去。你身上的过去，是永远洗不掉的烙印，顾廷舟的话，虽然难听，但……是现实”
沈宴辰眼中的痛苦更深，但那份决绝也更加清晰。他松开一首紧握着的酒瓶，仿佛放下了最后的挣扎和犹豫。他转过身，目光投向墙角那个磨损严重的行李箱，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重“我知道，所以……我也该走了”
“走？去哪？”
沈宴辰的目光越过狭窄的窗户，投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某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
“回老家”他吐出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后路的决绝“那个……我快忘了的家”
他收回目光，看向陈静雅，眼神里再也没有之前的迷茫和痛苦，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寂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
“这里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