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大朝殿
晨钟九响,春寒料峭。
大朝殿上,百官列班,玄纁衣袍如山林排布。肃穆静默中,唯有风吹幡旗作响。
星河缓步登阶,玄袍曳地,墨发束冠。他目光清冷,立于高台之上,那是少年第一次,以真正的“君”之身,登临天下之巅。
他不等冗礼,不待通名,开口便道:
“今日大朝,非为虚仪。寡人年十六,虽未冠礼,然政务日繁,社稷多艰。今请摄政与相邦之权三成,以习朝政,百日为期。”
殿中先是一静,旋即如投石入水,激起波澜。
“陛下慎言!”礼部尚书高声而出,“摄政大事,岂可轻启?王者之学,贵在根基。若涉政而误,悔之晚矣!”
“臣等请大王安心修学,勿被俗务所扰!”吏部郎中附和。
吕不韦缓缓出列,语带笑意:“陛下志在社稷,老臣钦佩。然朝政浩瀚,实非百日可窥全貌。臣请陛下且专心修业,两载之后,再议亲政。”
星河目光淡淡掠过百官,未急辩,反问一句:“政若江海,寡人不入其流,何日能学泅渡?”
“百日之后,若政令紊乱,寡人愿还权罪己,退居庙学。但若政通人和,还请相邦让权归位。”
此言如钟,声贯金石。
群臣愕然,殿中一时间分裂成三派:旧臣疑惧,新进观望,中坚犹豫。
片刻后,廷尉李斯自末列中出列,肃然一拜:“臣以为可试。”
“古者天子十五而冠,始理天下。陛下之治,非纸上空谈。六署初立、农器推广、渠工修建,皆有实效。民间传言‘少年天子胜乃翁’,虽夸张,亦反映人心。”
“百日之政,正可昭心。若能成事,则大王威望立,若不能,亦无大损。”
星河不语,只目视吕不韦。
吕不韦目光平静,内心却己知今日难阻。
“臣,谨遵大王旨意。”
殿中诸臣纷纷俯首,口称“愿大王圣明”。
试政第一日,星河即下令:整编中书六署。
他召集李斯、赵醇、廉方、司农令与尚水使,亲授改制令:
“中书令改为中枢总管,六署听命于君,不再受丞相节制。”
星河摄政之后,首施新政。
他未急于动刀问罪,而是从一纸调令开始,悄然撬动帝国根基。
赵醇奉命入主民政署,彼时大雪未消,他骑驴入咸阳,衣袍上还带着陇西泥色。入署当日,便召诸郡使者商议黄册制。
“户有籍,丁有数,税徭必不敢私。”
十日内,他便将旧籍焚去三成,试行一体化编录,从东市贫民到北地军户,人人初有名有簿。民间传言:“赵醇手起,百姓入册如星排。”
百工署则交予廉方,一位出身工贱的寒门,曾为清若旧友。
星河亲自为他加印任命,并笑道:“让他去打铁,打出半个盛世来。”
廉方到任后,首开“匠籍”,将能打造铁犁水车者,一一造册入名。更在城西设工坊,召各地工匠,传技授业,甚至建木制模型让乡间学童也能操练。
百工之声,日夜不息。铁锤声里,民心微动。
法政署仍由李斯主持,但星河命其每三日呈报一起大案,由自己亲审复议。
他言:“律不可只为刑,亦当为理。”
李斯虽年长,但对这位少年帝王却渐生敬意。他知,这是帝王要用法律树立公信,而非仅作吓人之器。
军政署最受寒门关注。
募兵制初设,每一军户得田三亩,粮饷足,秋后有赏。
乡村间有传语:“读书赶不上从军快。”
大批寒门子弟投册入营,不再为人驱使,而是为国执戈。星河命将军郭仞专设军学,教战阵与算数,日后军中亦可选吏。
泾渭之间,河渠交错,年年春汛毁田成灾。
星河召水工苏叙入朝,一纸奏疏,提出“分渠三道、开口五处”之策,称:“水利可兴百年。”
水利署于仲春开工,万人动土,渠首立碑,刻着“天子治水”西字。
那一日,渠头插满黄旗,百姓夹道而观,称帝王为“解地咒者”。
学政署一事,星河亲自过问。
“设太学,不只养士人,更要开贤路。”
于是寒门子弟得荐举而入,每郡择俊才三十,以“德、技、识”三评。诸学馆也被统一纳入署下,择优合并,设“官学书堂”。
坊间笑言:“从前富贵能读书,如今读书可富贵。”
六项新政,如水入沙,悄无声息,却滴水穿石。
星河将权柄握在手中,却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六道门。
门后,是他为大秦准备的新秩序。
消息传出,朝堂哗然。
太常上书反对:“黄册制废旧典、举荐制乱士序、募兵制扰军纲……恐非良政。”
工部侍郎质疑:“水车器具南地难行,若劳民伤财,如何交代?”
星河冷然回应:“若因惧变而固旧,天下永不得前行。”
他当场命人呈上试政月报,内容分明:渠工首段己引水入田,百工署铁犁推广至七郡,寒门入学三百余人,募兵者超三千。
李斯当殿言道:“政在行中,不在言上。”
星河轻声应道:“此政,非为官而设,乃为民而来。”
至此,朝堂始哑。唯有吕不韦,负手而立,目光深沉如井。
星河退朝之际,留下一语:
“权柄者,如刀不可夺人之手,而应断人之喉。寡人今日,不过取回本属于君之物。”
与与此同时,一场看不见的火,也悄然蔓延。
齐鲁之间,星神教重整旗帜,不再高言七训,而改以“星师”之名游走乡野。传言其能观星定命,解梦安魂,晓生死之理,通天人之道。
其教不言反,不谈律,不讲器,但说“万象有主,众生皆星”。又推“七曜行宫”之说,以日月金木水火土对应七情六欲,教人内修省察,外行清苦,礼拜祈愿,俭以自持。
看似温和,却如春雨润物,悄然入心。乡野妇孺皆能口诵“七曜颂”,少年则喜其梦解命数,士人亦称其兼容儒墨,礼而不僧。
有些小县令本欲驱之,后因其教能安民抚乱,反而于后堂供香,以为庙祝。
而远在咸阳的星河对此,并未作声。
有人在朝会上书,请禁其教。
星河淡淡一语:“百家争鸣,教化在民。能安其心者,未必皆伪。”
学政署听命,亦不干预。只是暗中遣人采录星庙讲义,将其编入《庶人十习》之旁卷。
没人知道,星河己在心册另开一页,标题只有三字:
“国教策。”
他知,这团火此刻还藏于灰中,看似祭祀、修行、安魂、疗心,皆是引而不发。
待有朝一日,天下一合,待六国一统,便是扶其为“国教”之时。
那时,秦朝最次也不至于二世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