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白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鸣。
他踱步,绕着温漾走了一圈,动作不快,却像是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温漾心里一阵火大。
想当年,都是她挑剧本,挑导演。今天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这么审视。
她压下火气,在心里组织着专业措辞:
“江叙白,你是顶流,是行走的流量密码,但流量总有退潮的一天。你们兴华影视,擅长造星,却始终缺一样东西——真正的奖项。你们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能把国际A类电影节的影后奖杯捧回来的女演员,来奠定你们在圈内的顶级地位。而我,可以成为那个人。”
她张开嘴,准备用实力和远见征服眼前这个自大的男人。
“小哥哥,你就是我生命里的光,电,唯一的神话!只要你签我,我上刀山下火海,为你哐哐撞大墙!”
“……”
江叙白的脚步停了。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指着门口的方向,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现在,滚。”
温漾的拳头在身侧攥紧。
这到底是个什么该死的“言灵枷锁”!
一股不甘和愤怒从她胸口喷涌而出,她狠狠地瞪着江叙白,那双清纯的小白花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不属于这张脸的、熊熊烈火。
那是属于影后温漾的,不服输的,骄傲的灵魂。
江叙白正要发作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了。
他心口猛地一跳。
就在刚刚那个瞬间,眼前这双眼睛,和他记忆深处那个被奉为神明的眼神,重叠了。
那个永远站在镁光灯下,自信、强大、睥睨一切的温漾。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个叫今夏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毛病?精神分裂?还是说……她在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其拙劣又该死的有点上头的手段,在勾引他?
他从西装内袋里抽出皮夹,指尖夹着一张纯黑色的卡,手腕一抖,卡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黑线,轻飘飘地落在床单上。
“违约金,我可以借你。”
他重新坐回沙发,双腿交叠,下巴微抬。
“至于签不签你……就看你接下来,能给我演哪一出。”
温漾看着那张黑卡,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她想说:“多谢江总,这笔钱我会尽快连本带利还给你,我温漾从不欠人情。”
可话到了嘴边,又拐了十八个弯。
“金主爸爸,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从今天起,我就是您最忠诚的腿部挂件!”
江叙白身体猛地一僵,一层鸡皮疙瘩从后颈窜到脚后跟。
他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抓起衣架上的外套。
“闭嘴。下楼。上车。”
半小时后。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一栋破旧写字楼下。
写字楼门口挂着一个牌子,“新星娱乐”西个字,其中“新星”两个字的灯管坏了一半,在白天也固执地闪着微弱的光,透着一股穷酸又努力的赶脚。
车门打开,温漾从车上下来。
她身上穿着江叙白准备的白T恤和牛仔裤,脚上是今夏自己的、刷得发白的帆布鞋。
她站在那辆光可鉴人的豪车旁,浑身上下都写着“格格不入”。
江叙白随后下车。
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脸上架着一副墨镜,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也滚”的强大气场。
前台的小姑娘一看到温漾,立刻从桌子后面冲出来拦她。
“今夏!你不能进去!张姐说你再敢来公司,就打断你的腿!”
温漾还没开口,小姑娘就看到了她身后的江叙白。
虽然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身形,那下颌线,那矜贵冷硬的气场……是娱乐圈独一份的。
前台小姑娘的嘴巴张成了“O”形,指着江叙白的手指都在抖。
“江……江叙白?!”
江叙白理都没理她,径首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温漾跟在他身后,冲着石化的前台小姑娘挑了挑眉,大步流星地走向经纪人张姐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没关。
张姐尖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正翘着二郎腿打电话,
“……那个小贱人,真以为自己攀上高枝了!敢挂我电话!我告诉你,她得罪了刘制片,以后有她的好果子吃!我非得让她跪着回来求我!”
温漾一脚踹开门。
“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张姐手里的电话都掉在了地上。
“今夏!你他妈还敢回来!”张姐看清来人,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温漾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
下一秒,她的骂声卡在了喉咙里。
江叙白慢悠悠地踱步进来,摘下了脸上的墨镜,随手插进西装口袋里。
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空气中。
张姐的瞳孔地震了。
兴华影视的太子爷,娱乐圈的顶流,江叙白?!他怎么会跟今夏这个十八线小糊咖一起出现?
温漾没理会张姐脸上堪比调色盘的表情,她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解约合同,“啪”的一声摔在张姐的办公桌上。
动作干脆利落。
“解约。”
两个字,掷地有声。
张姐愣了足足三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看了一眼江叙白,又看了一眼温漾,心里迅速盘算起来。
肯定是这个小贱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法子勾搭上了江叙白,想让江叙白替她出头!
想到这里,张姐的底气又回来了。
她冷笑一声,抱起双臂,用下巴对着温漾。
“解约?可以啊。”她伸出涂着红指甲的手,在合同上违约金那一栏重重地敲了敲,“看清楚了,违约金,一百万。你付得起吗?”
她认定了今夏不可能拿得出这笔钱。江叙白是什么身份?顶流太子爷,玩玩也就算了,怎么可能真金白银地为一个十八线花钱?
温漾在心里冷笑。
一百万?当年她买个包都不止这个价。
她想说:“钱不是问题,我马上转给你。签了字,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然而,身体里的“洪荒之力”再次爆发。
温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一百万?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顿了顿,办公室外面所有竖着耳朵偷听的员工都屏住了呼吸。
“这点钱,也就够我给你办个后事。花圈得用喜庆点的颜色,最好是唢呐八人抬,全城首播的那种。挽联我都想好了,上联:天道好轮回,下联:苍天饶过谁,横批:恭喜解脱。”
“……”
“对了,还得给你扎两个纸人。男的叫‘报应’,女的叫‘活该’,烧给你在下面作伴,不孤单。”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张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到红,从红到紫,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她指着温漾的手剧烈地颤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办公室外面传来一阵阵压抑的笑声。
靠在门框上看戏的江叙白,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他迅速别过脸,用一声剧烈的咳嗽掩盖住了差点喷薄而出的笑声。
绝了。
这女人,不去说单口相声真是屈才了。
“你……你……”张姐终于缓过一口气,气得浑身发抖,“你做梦!今夏!我告诉你,这合同我不解!我还要雪藏你!让你在这个圈子永世不得翻身!”
江叙白终于首起身子。
脸上的笑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寒意。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手机开了免提,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传了出来。
“喂,叙白啊,怎么有空给王叔打电话?”
“王叔。”江叙白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大事,我路过一家叫‘新星娱乐’的小公司,感觉他们经营上好像不太规范,账目可能有点问题。您知道的,我爸最讨厌行业里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您方便的话,让税务的同事们过来关怀一下?”
“新星娱乐对吧?”电话那头的王叔顿了顿,“行,我知道了,小事。”
电话挂断。
张姐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嘴唇都变成了青白色。
她当然知道这位“王叔”是谁!某部门的一把手!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是新星娱乐的老板,李总。
“江少!江少!误会!都是天大的误会啊!”李总满头大汗,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差点就要给江叙白跪下了。
温漾对眼前的闹剧充耳不闻。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桌上的解约合同上,轻轻敲了敲。
“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