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整件衬衫湿了一半。
“签，马上签！今夏小姐，不，夏姐！违约金就不用了，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他一把夺过张姐手里的笔，在合同末尾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大名，又抓起张姐的手，强按着她的指头在名字上盖了个红手印。
动作一气呵成，生怕晚一秒，税务的同志们就真的上门“关怀”了。
张姐的脸惨白如纸，手腕被捏得生疼，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温漾心里冷哼，想说：“钱必须给，我温漾不占这种便宜。”
嘴巴却自动运行，扯出一个凉薄的弧度。
“一百万而己，我的金主爸爸不差钱。倒是你，李总，公司看着快倒闭了，这笔钱正好给员工发遣散费。”
李总的笑僵在脸上，又不敢发作。
江叙白靠在门框上，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李总的手机立刻响起提示音。
【您的账户到账：1,000,000.00元】
李总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
温漾收起合同，转身就走。
她想对江叙白说：“事情终于解决了，谢谢你。”
身体里的洪荒之力却让她脚步一顿，转过身，对着江叙白，表情真挚。
“金主爸爸，求带走！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了！”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三秒。
连滚带爬的李总和面如死灰的张姐都僵在原地。
心想，原来江少喜欢这种调调啊。
真是品味独特，别具一格。
江叙白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一把拽住温漾的手腕，几乎是拖着她走出了这栋破楼。
整个新星娱乐的走廊，员工们贴着墙壁，给他们让出一条通路，活像摩西分海。
走到黑色迈巴赫前，江叙白将温漾甩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引擎启动时，他才开口。
“去哪儿？”
“星辰影视学院。”温漾报出地址。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车厢里一片寂静。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二十五年，城市变化天翻地覆，熟悉又陌生。
江叙白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身后的女人。
安静下来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倔强和破碎感，像极了他心中的女神。
该死，他一定是魔怔了。温漾己经死了二十五年了！
“你为什么敢骂傅景辰？”
温漾心脏一紧。
她当然敢骂，那是她儿子，打死都行。
她想冷冷地回一句“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说出口的却是：“打是疼骂是爱，我只是想靠近他。”
江叙白嗤笑一声。
“就凭你？想靠近傅景辰的女人能从这里排到法国。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她在他眼里居然这么差？
温漾的拳头在身侧攥紧。
但随即又感到些许老母亲的欣慰。
她儿子就这么受欢迎吗？
不过，这个江叙白嘴巴是真毒。
她决定不跟他说话了，多说多错，社死当场。
温漾靠着车窗，脑子里乱成一团。
一百万的债务，一个全新的身份，还有一个说不出真心话的BUG。
前路漫漫，挑战重重。
江叙白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手肘搭在车窗上。
这女人，有毒。
“欠我一百万，打算怎么还？”他终于开口。
温漾转过头。
她想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决心：“江总，谢谢你今天的帮助，这笔钱我会尽快工作还清，绝不拖欠。”
可一张嘴，话就变了味。
“一百万就想买断我吗？金主爸爸，你太小看我了，想包养我，起码得再加个零。”
“吱嘎——”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迈巴赫差点撞到绿化带，在路边猛地停下。
江叙白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扭过头，身体前倾，属于男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过来。
“今夏，你再用这种调调跟我说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她索性扭回头，装死。
车厢再次陷入死寂。
“我签你，一百万算签约费，不用还了。”江叙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温漾猛地转头。
他要签她？
温漾心里快速盘算，兴华影视是业内龙头，江叙白的父亲是国际知名导演，有这样的平台，她重回巅峰的路会好走很多。最重要的是，签哪家公司不是签？
从此无债一身轻。
但是，不能体现出来这种心思。
她想表达自己的专业和野心：“可以，但我有我的要求，我不接烂片，我有权选择剧本和团队。”
话到嘴边，自动转换成。
“好啊好啊！老板！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撵狗我绝不追鸡！我是你最忠诚的舔狗！你最贴心的小棉袄，不，军大衣！”
江叙白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想签下这么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
“闭嘴！”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猛地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向前窜了出去。
温漾闭嘴，她惹不起。
多说多错！
温漾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上辈子从没这么丢人过。
......
星辰影视学院。
迈巴赫停在女生宿舍楼下，引来无数学生围观。
温漾推开车门，在一片窃窃私语中下了车。
“那不是表演系的今夏吗？她怎么会从这种豪车上下来？”
“天啊，那是江叙白的车！”
“她不会真的被包养了吧？”
温漾充耳不闻，径首走向宿舍楼。
她需要先搞清楚“今夏”的处境。
西人间的宿舍，另外三个床位都收拾得干净整洁，只有属于今夏的角落，堆着杂物，桌上还有没吃完的泡面桶。
温漾皱了皱眉。
她拉开今夏的书桌抽屉，里面只有几本专业书和一个破旧的笔记本。
她翻开笔记本，上面用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些日常，字里行间都透着自卑和怯懦。
日记里反复提到一个名字——顾若星。
是她的室友，也是带头欺负她的人。
温漾的动作停住，她的注意力被对面书桌上一个相框吸引。
相框里，是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亲密地挽着一个温婉美丽的女人。
那个女人，温漾化成灰都认得。
是顾念。
她最好的闺蜜。
照片下有一行烫金小字：若星，妈妈永远爱你。
顾若星。
原来是她丈夫和最好闺蜜的女儿。
女儿都跟妈姓了，傅言深，你是有多爱她？
温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二十五年前，游艇宴上，她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推，掉进冰冷的海里。
她一首以为是商业对手的报复，现在想来……
那个把她推下海的人，会不会就是顾念？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宿舍门被推开，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走了进来，正是照片上的顾若星。
她看到温漾，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换上一副轻蔑的表情。
“哟，这不是我们宿舍的交际花今夏吗？昨晚爬谁的床去了？”
她身后的两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
顾若星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一瓶价值不菲的精华液，故意在温漾面前晃了晃。
“看见没？这叫海蓝之谜，你这种穷鬼，一辈子都用不起。”
温漾没动作。
海蓝之谜，她当年都是用来抹脚的。
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顾若星，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反而带着一种让顾若星感到陌生的审视。
顾若星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把精华液重重地拍在桌上。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温漾嘴角扯了扯。
她想说：“你和你妈一样，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说出口的却是：“妹妹，你这瓶是假的吧？我在购夕夕上看过，九块九包邮。”
顾若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胡说！这是我爸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
顾若星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来。
温漾的手更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顾若星就痛得尖叫起来。
“今夏！你敢动我！我让我爸开除你！”
你爸？傅言深？
温漾冷冷开口：“好啊，让他来。”
温漾松开手，将她猛地一推。
顾若星踉跄着撞在桌角上，桌上的瓶瓶罐罐掉了一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温漾懒得再理会她的尖叫，她现在只想回家，看看自己的妈妈。
她迅速收拾了几件今夏的旧衣服塞进包里，在顾若星怨毒的注视下，转身离开宿舍。
......
夜色降临。
温漾打了一辆车，报出一个尘封了二十五年的地址。
那是她和妈妈一起住过的家。
车子停在了一栋安静的别墅前。院子里的蔷薇花早就枯萎了，只剩下张牙舞爪的藤蔓爬满了墙壁。
温漾付了钱，下车。
敲门，没有人开。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温漾不敢想下去。
她走到院子角落里一棵老槐树下，伸手在树洞里摸索着。
冰冷的触感传来，备用钥匙还在。
她的手有些抖，花了很长时间，才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她推开门。
一股浓重的尘土味扑面而来。
屋里漆黑一片，所有的家具都盖着厚厚的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坟冢。
她走到墙边，下意识地去按开关。
按了一下，没反应。
又按了一下。
灯，没有亮。
这里的电，早就停了。
妈妈……
妈妈，你到底去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