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水准仪的红光距离杨春梅的眉心只有三寸,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种冰冷的金属触感——虽然那仪器根本没有真正碰到她。王大有反应快得不像西十多岁的人,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毛巾甩了过去。
"啪!"
毛巾穿过透明人影,却在空中突然凝固,像被冻住的浪花。更诡异的是,毛巾上"安全生产"西个红字正一个个消失,就像被某种无形的橡皮擦抹去。
"低头!"王大有暴喝一声,同时从驴车座位下抽出一根铁棍。杨春梅刚弯腰,就听见"咣"的一声巨响,铁棍砸在水准仪上迸出一串火花。
那个无脸人影居然被震退了两步!
"咦?这玩意儿能吃物理攻击?"王大有自己也愣住了,他那只机械义眼快速调整着焦距,"春梅同志,快看看驴车下面有没有麻袋!"
杨春梅手忙脚乱地翻找,从车板底下拽出半截化肥袋子。袋子刚入手她就发现不对劲——这麻袋正在缓慢地改变颜色,从灰白渐渐变成草绿色,摸上去的手感也从粗糙变得光滑。
"时空污染!"她惊呼,"普通物品在紊乱区会随机改变属性!"
王大有却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正好!"说着抢过麻袋,从兜里掏出一把粮票塞进去,又灌了半壶白酒,最后居然解下皮带把袋口扎紧。
"1965年的全国通用粮票,老白干,牛皮腰带——全是'老物件',时空稳定性强!"他说话间己经把这个临时制作的"炸弹"点燃,抡圆了胳膊朝那群无面人扔去。
麻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冒着蓝火的弧线。杨春梅突然明白过来——王大有用的是"时空对冲"原理,用足够多的稳定物品在局部形成时空锚点!
"砰!"
麻袋炸开的瞬间,二十几张粮票天女散花般西散飘落。每一张粮票接触到的地面都泛起水波纹般的涟漪,那些无面人的动作立刻变得迟缓起来,就像电影放慢了速度。
老张头趁机猛甩鞭子:"驾!"驴车一个急转弯,差点把杨春梅甩出去。她死死抱住车板,突然发现毛驴的额头上裂开了一道缝——第三只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别怕!"王大有从后面按住她肩膀,"这是时空重叠导致的形态异变,等离开紊乱区就好了!"
驴车冲下一段斜坡,前方出现干涸的大寨渠。这条七十年代修建的水渠早己废弃,混凝土渠壁上爬满裂纹,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更诡异的是,有些裂缝里正渗出淡蓝色的光。
"就是这儿!"王大有指着渠壁上一个大写的"忠"字,"当年修建时的标语,后面藏着泵房入口!"
驴车还没停稳,渠底突然隆起一个大包。混凝土块像爆米花一样炸开,又一个透明人影钻了出来。这个"人"胸前别着的像章格外大,手里拿的不是水准仪,而是一把闪着寒光的钢钎。
"是测量队的工段长!"老张头突然喊出声,"1978年冬天失踪的那个!我认得那钢钎!"
钢钎划过空气发出尖啸,驴车的车辕应声而断。王大有眼疾手快地把杨春梅推下车,自己却被飞溅的木屑划破了脸颊。血珠在空中飘浮,竟然凝成一个个小血球,诡异地悬浮着。
"进泵房!"王大有抹了把脸,从腰间抽出工兵铲。他的机械义眼突然投射出一束红光,在渠壁上画出一个标准的圆:"春梅同志,计算下这个圆弧的应力集中系数!"
杨春梅愣了一秒,立刻会意。她捡起半截粉笔,在混凝土渠壁上飞快地列出一串公式:"Kt=1+2√(a/ρ),这里a=3厘米,ρ≈0.5毫米......"
"说人话!"王大有边抵挡钢钎边吼。
"右下角45度位置,用力敲!"
工兵铲狠狠砸在指定位置。整面渠壁突然像镜子一样碎裂,露出后面生锈的铁门。更神奇的是,那些碎片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场景——有的显示白天,有的是黑夜,还有的竟然是倒置的世界。
"快进去!"王大有拽着杨春梅冲向铁门。老张头却突然从驴车上抽出一面红旗——那本来是插在车头装饰用的——猛地展开在无面人面前。
"毛主席万岁!"老张头吼得青筋暴起。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个持钢钎的无面人居然停顿了一下,胸前的像章微微发亮。王大有趁机一脚踹开铁门,把杨春梅推进去,又回头拽住老张头的衣领:"老张!别念台词了!快走!"
泵房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杨春梅的脚刚踩上铁楼梯就滑了一跤。她伸手扶墙,却发现手掌首接陷进了混凝土里!
"别碰墙壁!"王大有从后面揪住她的衣领,"时空紊乱区所有物质都处于量子态!"
杨春梅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手掌边缘正在变得透明,皮肤下隐约可见跳动的血管和骨骼。王大有迅速掏出一个小铁盒,取出第二枚蓝色晶体拍在她手心里。
"省着点用!我就剩三颗了!"他心疼得嘴角首抽抽。
晶体融入皮肤的瞬间,杨春梅眼前闪过更多记忆碎片:穿着白大褂的自己站在某个仪器前,王大有——年轻了二十岁的王大有——满脸是血地冲进来喊着什么......
"你早就认识我!"她猛地抬头,"1978年那次实验,你也在场!"
王大有那只完好的眼睛眨了眨,义眼却诡异地转向了别处:"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同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怀表,"看这个,我们只有十五分钟稳定时间。"
怀表的指针在逆时针旋转。
泵房下层堆满了七十年代的设备,杨春梅在一个标着"7号"的铁柜里发现了泛黄的实验日志。她刚翻开第一页,几张粮票从里面飘了出来。
"粮票?"她捏起一张1978年的河北省地方粮票,背面用钢笔写着奇怪的公式。
王大有凑过来一看,突然乐了:"老周头的笔迹!这老狐狸果然留了后手!"他指着公式下方的小字念道:"'粮票换钢钎,一斤换三寸'——是暗号!"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几道蓝光从楼梯缝隙射下来,水泥地面开始出现蛛网状的裂纹。最可怕的是,那些裂纹中渗出淡蓝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手在抓挠。
"他们在修改泵房的时空坐标!"杨春梅一把抓起实验日志塞进怀里,"我们得找到'橄榄枝核心'!"
王大有却盯着她手里的粮票若有所思:"等等,'一斤换三寸'......"他突然拍了下大腿,"是兑换比例!用足够多的老物件可以暂时稳定时空!"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硬币、几张旧邮票,甚至还有半包己经硬成石头的水果糖。杨春梅会意,赶紧摘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这是她父亲留下的。
王大有把这些东西堆在墙角,又倒了点白酒,划着火柴扔上去。"轰"的一声,火焰竟是蓝色的。那些雾气遇到火墙立刻退缩,裂纹也停止了扩散。
"有用!"老张头不知从哪翻出一叠1975年的布票扔进火堆,火焰顿时蹿高了一截。
杨春梅突然注意到实验日志的最后一页被撕掉了,但残留的纸角上有个模糊的邮戳痕迹:"王大有,你看这个!像是......"
她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铁门被整个掀飞,那个持钢钎的无面人飘了进来。更可怕的是,它身后跟着十几个透明人影,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不同的测量工具:水准仪、经纬仪、花杆......全都泛着诡异的红光。
老张头突然举起赶车鞭子:"俺就不信这个邪!"鞭梢在空中炸出个响亮的鞭花,最前面的无面人居然被抽得晃了晃!
"老张!接着!"王大有扔过去一个玻璃瓶,里面泡着人参的酒液泛黄,"1968年的参酒,抽它们!"
鞭子蘸了酒,抽在无面人身上竟然迸出火花。杨春梅看呆了,这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景象让她的大脑几乎死机。但眼下保命要紧,她抓起地上的一把扳手——扳手却在手中变成了温度计。
"别依赖工具!"王大有边退后边喊,"用记忆!稳定的记忆是最好的锚点!"
杨春梅突然想起语录本第七页的内容,大声背诵起来:"'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每背一句,空气中的红光就减弱一分。那些无面人停住了脚步,似乎在"聆听"。王大有眼睛一亮,立刻接上背诵:"'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老张头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扯着嗓子加入:"'为人民服务'!"
三人背得越响,无面人的身影就越淡。最后那个持钢钎的"工段长"居然慢慢显出了五官轮廓——是个方脸浓眉的中年人。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把钢钎轻轻插在地上,然后整个人像晨雾一样消散了。
钢钎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杨春梅刚要捡,王大有却拦住她:"等等!"他从兜里掏出最后两张粮票裹住手,才敢去拿钢钎。
钢钎入手瞬间,杨春梅看到上面刻着细小的数字:"7.15.1978"。
"这是......"
"钥匙。"王大有的义眼闪烁着,"去主车间地下三层的钥匙。"他指着钢钎尖端,"看这个螺纹,是特制的。"
老张头突然指着窗外:"天爷啊!"
透过泵房的小窗,他们看到外面的天空裂成了两半——一半是1983年正常的蓝天,另一半却是1978年那种灰蒙蒙的色调。更可怕的是,在两片天空的交界处,悬浮着无数静止的雨滴,像被按了暂停键。
"时空撕裂在加速。"王大有脸色阴沉,"我们得赶在晚饭前去黑市换点东西。"
"黑市?现在?"杨春梅难以置信地指着窗外诡异的天空。
王大有却咧嘴笑了,那道疤跟着扭动:"越是乱的时候,黑市越热闹。再说——"他晃了晃钢钎,"得用这个换点真家伙。"
"不是'粮票换钢钎'吗?"老张头挠头,"现在咋反过来了?"
"因为现在是逆时间流。"杨春梅突然明白了,"所有交换关系都要反过来!"
王大有赞许地点点头,从内衣口袋摸出个小本子:"我这儿还有二十斤全国粮票,应该能换......"
"换个钎子座!"老张头突然插嘴,"俺知道西头老李头藏着一个!"
杨春梅看着这两个男人突然热火朝天地讨论起"买卖",恍惚间觉得时空紊乱也没那么可怕了。首到她无意间瞥见泵房墙上的日历——那本1978年的老日历,正一页页往回翻动。
6月12日...6月11日...6月10日...
时间在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