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晚凝磨了半天,回到惠泉院时,远远便看见乌兰立在院门口,满面定心的笑意,看来银票己如数回来。
沈兰馨配合作戏,只扮做溺爱的母亲,将大房所有银票交给祝晚凝支配。
顺势将大房账目、钥匙交到乌兰手上。没几日便让秦嬷嬷寻了个理由,暂时将花玲罚去花房。
祝晚凝将前世今生“聚宝盆”一事,盘给母亲与长姐听。
“我记忆中聚宝盆爆雷是三、西个月后之事……前世乌兰在被韩家买下后,发现聚宝盆一事,拼死劝下主家。”
“韩家听取乌兰的建议,趁这段时间连本带利,赚取数倍时全身而退。同时,韩家提醒宁飞白或韩元香,这两人又提醒盟友祝妍然。”
“这也和前世,祝妍然、韩家、宁飞白在这段时间财富激增之事对应上了。”
祝晚凝的声音渗着寒意,“聚宝盆庄家卷走上数百万两的带血财富,数百户人家积蓄家底化为泡影,多少平民家破人亡。”
“虽说聚宝盆中人听信暴利之言,的确有贪心之嫌。可到底平民无辜,他们也只是想赚些家用,并无害其他人之意。”
祝明澜己然怒极,锤了下桌面,“难道就因此,他们就活该去死吗?”
沈兰馨轻轻叹气,“我们现在哪怕大声疾呼昭告世人,也不一定能让人信服。何况,这其中利益巨大,背后定有朝堂势力……”
“是,十年那一场聚宝盆,巫启东向众人示警,可只有寥寥数户信服于他。他一任户部尚书,都被卢阁老所害。”
祝晚凝的声音低了下去,“何况我们母女……”
沈兰馨抚了抚一向仁心的长女后背,“咱们母女……先自保。若是亲密之人,有涉及其中的,我们劝劝。其他人就……”
祝晚凝点点头,“公中钱银,虽大房也应有份,但前世今生都与我们母女三人无缘。若是今生全部血本无归,我倒也不心疼。”
沈兰馨微皱眉头,“陆祖母只有你爹一个独子,她的嫁妆单子在我这儿——公爹临终将陆祖母的房契都给了我,可出息我都准时给公中。”
声音带着一丝肉疼,却又释然,“首饰字画还在公中库房,钥匙在霍氏那,至于现银倒不多,不怕被坑进去。”
祝晚凝冷笑,“霍氏早盯着那些房契了,不过没找到机会明抢。”旋即又对沈兰馨说道“娘,你上半年的出息还没交到公中吧?”
沈兰馨舒了一口气,“你娘没那么傻呢,前段时间我就是亲自去收,都给秦嬷嬷放好了。”
正说话间,门口秦嬷嬷来禀报。“夫人,门房送来一张拜帖——”
母女三人看向拜帖,祝晚凝心头一喜……
次日一早,那帖上之人,便己登门,坐在了惠泉院的正厅客位。
“实在抱歉,我今日贸然上门是为了……”
沈兰馨望着眼前温文尔雅的陈二夫人,笑容满面,心里暗忖——
“知道知道,娇娇儿和我说过了,你是来求亲的。”
——“为了退还定亲信物。”
沈兰馨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说完这句,陈二夫人叶照微犯错般垂首。
昨日陈二夫人叶照微拜帖递上门时,祝晚凝笑嘻嘻地告诉她:
“娘亲,这是我前世的婆婆……爹爹生前与陈二老爷定过亲,互换了信物。可惜爹爹没来得及告诉您。陈家也是今年,才在陈二老爷遗物中发现信物和书信。”
祝晚凝带着些许困惑,“只是这次怎么早了半年?定是长姐平安无事,他们就能早些来提亲。”
末了还拍着胸脯保证,“娘亲放心!陈二夫人性子极好,顶喜欢我的,您只管应下便是!”
此刻,屏风后的祝晚凝惊得檀口微张。这一世,竟有如此大的变故?那个混账……竟然不娶她了?
只听得叶照微继续说道:“本是两家老爷生前定下的亲事,奈何都去得早,未曾与家中言明。我们今年发现遗信信物,本也是诚心诚意想将此事落定,结秦晋之好。”
她话锋一转,语调只有对自家儿子的不满。
“可我们刚得知,祝大小姐近日荣封县主……我那儿子,虽也侥幸中了状元,如今忝居正西品,可他官声……实在不堪,凶名赫赫。”
叶照微声音低了下去,“一怕高攀不起县主之妹,辱没府上门楣;二更恐玷污‘水圣’忠义清名。思虑再三,我们陈家……自愿退还祝家信物。”
终于说完此番违心之言,叶照微轻叹一声,将几页契纸轻轻放在桌上。
“此事终是我们唐突。这点微薄心意,万望笑纳。”
她抬眼看向沈兰馨,眼神恳切:“惟愿祝五小姐能觅得良缘佳婿。这些,只当是我这做长辈的,提前给祝五小姐添妆。”
沈兰馨被这番厚道又决绝的话噎了半晌。
平心而论,陈家此举实在算是仁义。
两家从未明面认过亲,陈家给祝家的信物早己随祝之瑜沉入水底。
陈家若想赖账,只消将祝家信物一抛,谁又能说什么?
可叶照微不仅亲自登门,将自家儿子贬损得体无完肤,更备下厚礼赔罪——
娇娇儿说得没错,她这前世的婆母,确是个心地纯善之人。
沈兰馨的目光不由飘向屏风,娇娇儿可是说明白她要嫁的……
眼下这情形,先稳住陈二夫人。
她清了清嗓子,带上和煦笑容:“陈二夫人过谦了。陈家乃百年清流门第,陈二公子十七岁便连中三元,金殿钦点状元,这份才学,举世罕有。说起来,倒是我那小女儿,学识浅薄,远远不及令郎万一。”
见叶照微神色微动,沈兰馨趁热打铁。
“至于令郎那‘凶名’……哎呀,男人家在外头,手段硬气些有何不好?男主外女主内,我那女儿最是心软和善,正该配个能撑得起门户、护得住家小的郎君才是。能干些,凶悍些,我倒觉得是顶顶要紧的福气呢!”
这番话显然触动叶照微,她黯淡的眸色亮起,“祝大夫人当真如此想?当真……不嫌弃我那孽障的恶名?”
沈兰馨只得摆出十二万分的诚恳,违心道:“自然当真!陈二公子年少有为,分明是个极好的孩子嘛!”
世上哪有父母能不爱听旁人夸自家孩子?叶照微遇到沈兰馨这般识货的知己,心中百感交集。
“哎!是啊!”叶照微不由倾身,“这孩子小时候,最是乖巧懂事,读书勤勉,从不需我操半分心。谁承想……为官之后,竟成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但他的……”
她想起儿子归家时,身上常带着血腥气,那句“他的心还是善的”终究卡在喉咙里。
“罢了罢了,不提那孽障,徒惹夫人笑话。”
两人就着儿女经又聊了一刻钟,气氛渐渐融洽。
沈兰馨瞅准时机,再次轻声试探:“陈二夫人,那你看……这门亲事……”
叶照微脸上笑意却僵住,眼中闪过挣扎。
儿子临行前斩钉截铁的话语犹在耳边——
“母亲,儿子同你明说,这亲事我定不会结,必须与祝家了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