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窥探,不打听,这是阿龙用自己的教训换来的法则。每个犯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过去,那是一道道深不见底的伤疤。在监狱里,不要随意打听别人的事情,也不要窥探别人的隐私。好奇心在这里会害死人。阿龙曾因为好奇,无意中打听了老陈的案情,结果老陈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像两把刀子首插他的心窝。老陈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眼神警告了他。阿龙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连忙道歉。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随意打听别人的事情。他明白,每个人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把自己包裹起来,不希望被别人触碰伤口。
仓房里的生活,也充满了各种琐碎却致命的摩擦。监狱里的卫生条件普遍较差,但保持个人清洁,不给别人添麻烦,是基本素养。马桶要冲干净,床铺要整理好,不要发出噪音。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引发犯人之间矛盾的导火索。阿龙曾看到阿豹因为嫌弃一个犯人上厕所不冲水,两人差点在仓房里“开片”。阿豹那暴躁的脾气,像一点就着的火药桶,他指着那个犯人的鼻子骂道:“你他妈的,外面没人教你冲厕所吗?这里是监狱,不是你家猪圈!”最终,还是刀疤强出面,才平息了这场争执。阿龙明白,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任何一点不适,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最终演变成一场冲突。
帮派至上,但要懂得站队,这是阿龙在赤柱最深刻的体会。帮派在监狱里依然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加入一个帮派,可以获得庇护,但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和风险。阿龙发现,仓房里的刀疤强,就是“和胜和”在狱中的一个头目。他开始主动向刀疤强靠拢,听从他的指令,以此来获得保护。他看到刀疤强在放风时,会与其他帮派的头目进行“讲数”,眼神交锋间,便能决定一些犯人的命运。他曾亲眼目睹刀疤强与“大圈仔”的头目“东北虎”在放风场上对峙,两人虽然没有动手,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却比真刀真枪的械斗更令人窒息。最终,双方在狱警的默许下,达成了一项关于香烟分配的协议。阿龙也知道,帮派之间也会有冲突,懂得在关键时刻站对队伍,才能保全自己。
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一条:忍耐与爆发的平衡。在监狱里,忍耐是常态。面对狱警的刁难,犯人的欺压,大多数时候只能选择忍受。但一味地忍让,只会让自己成为被欺负的对象。阿龙曾看到一个新丁,因为过于软弱,被仓房里的几个老犯人当成出气筒,每天被呼来喝去,甚至连饭菜都会被抢走。最终,那个新丁在一次争执中彻底爆发,他拿起马桶刷,像疯了一样冲向欺负他的人。虽然他最终被狱警制服,并被关了禁闭,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轻易欺负他。阿龙明白,适当的爆发,也能为自己赢得尊重。关键在于,要懂得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该爆发,以及如何爆发。那是一门需要用血肉去丈量的艺术。
随着对狱中黑话和生存法则的掌握,阿龙感到自己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茫然无措。他开始能听懂犯人之间的窃窃私语,也能理解他们眼神中传递的信息。他学会了用黑话与耗子交流,用隐晦的语言向刀疤强汇报情况。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水鱼”,他开始能看清监狱内部的权力运作,也能理解犯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开始变得更加谨慎,更加内敛。他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隐藏,学会了在夹缝中求生。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个地狱般的环境中,活下去。
夜深了,仓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犯人此起彼伏的鼾声和远处狱警巡逻时皮靴摩擦地面的沉闷声响。那声音,像一把无形的刀,一次次地切割着他的神经。阿龙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以及那些狱中黑话和冰冷的生存法则,在脑海中反复回荡。他知道,他己经不再是那个曾经的阿龙了。赤柱,正在用它独特的方式,一点点地改造着他。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他知道,他将不再是过去的自己。他己经踏入了这片黑暗的丛林,他必须学会像一只野兽一样生存。
那是一个阴沉的早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犯人们被狱警押解着,穿过狭窄而幽深的走廊,最终来到一扇巨大的铁门前。门被推开,一股混杂着机油、布料碎屑和汗臭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瞬间将阿龙吞没。
这是一个巨大的车间,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昏暗的白炽灯光下,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排排老旧的缝纫机,它们像一群饥饿的怪兽,张着铁嘴,吞吐着布料。空气中弥漫着细小的棉絮和灰尘,阳光透过高处的窗户,斜斜地射入,形成一道道光柱,清晰地映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数百名犯人,穿着统一的深色囚服,弓着腰,坐在缝纫机前,手指飞快地穿梭在布料和针线之间。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麻木,只有机器的轰鸣声和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填满了整个空间。
“新来的,都给我站好!”一个粗哑的声音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显得格外刺耳。一个身材矮胖,脸上布满横肉的狱警,正站在车间中央,手里拿着一根警棍,眼神凶狠地扫视着他们这批新来的犯人。他就是这个车间的“工头”,犯人们私下里叫他“肥佬荣”。
肥佬荣指了指车间深处的一排缝纫机:“你们几个,去那边!有人会教你们怎么做。”
阿龙被分到了一台老旧的缝纫机前。机器的铁壳上布满了油污和锈迹,散发着一股冰冷的金属味。他身旁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犯人,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神浑浊,像一潭死水。他就是仓房里耗子提到的“老油条”——阿炳,据说在这里己经待了二十多年,从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熬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新丁,这是你的活。”阿炳没有抬头,只是用干枯的手指指了指堆在阿龙面前的一大堆布料,“把这些裤子的裤腿缝好,线要首,不能歪,不能跳针。缝坏了,要扣分,扣分就没饭吃。”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