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在嘲笑着他的无知和愚蠢。他拿起笔,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上指纹。每一个动作都像在给自己的人生盖上一个冰冷的印章。
当他完成这一切,警官收回文件,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话语中却带着警告:“你很年轻,但犯了错就要承担。监狱里不好过,好好改造吧。”
“赤柱。”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阿龙脑海中的混沌。它不再是模糊的传说,而是即将到来的现实。他曾听过关于赤柱的各种传闻,那是香港最森严的监狱,关押着最凶恶的犯人。高墙、铁丝网、冰冷的牢房、狱警的皮鞭、帮派的厮杀……那些曾经只是故事的画面,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从脚底首窜头顶。他知道,他的人生,将从这里,彻底转向另一个方向。自由,那个曾经唾手可得、从未被他珍惜过的东西,此刻却像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
“带走。”警官对年轻警员示意。
阿龙被重新戴上手铐,带离了审讯室。走廊的灯光依然昏黄,但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眼。他感到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空虚,交织成一股巨大的绝望。
他被重新关回了拘留室。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他瘫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他想起了母亲,那个总是默默为他担忧的女人。他曾向她承诺,会好好做人,会让她过上好日子。可现在,他却要让她为自己蒙羞。
他想起了曾经的梦想,虽然模糊,却也曾有过。他想过开一家自己的小店,过上安稳的生活。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当初没有混社会,如果那一晚没有去卡拉OK,如果那一棍没有打下去……
但一切都太迟了。
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刑期,失去自由,与外界隔绝。他的人生,将从这一刻起,被刻上“囚犯”的烙印。
审讯室里的冷汗,己经浸透了他的衣衫。而那份绝望,却像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他闭上眼睛,黑暗中,只有高墙和铁丝网的影子,在他脑海中无限放大。
从审讯室出来,阿龙被转送到了荔枝角收押所。那是一个比警署拘留室更庞大、更冰冷的铁笼。在这里,他不再是唯一的囚犯,而是成千上万等待审判或转送监狱的“候审犯”中的一员。收押所的日子,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每天的作息被严格规定,起床、吃饭、放风、睡觉,一切都按部就班,如同机械。他被分配到一个多人仓房,里面挤满了形形色色的犯人,有初犯的惊恐,有老油条的麻木,也有凶神恶煞的重犯。他们说着不同的黑话,带着不同的口音,但眼神中都流露出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未来的迷茫。阿龙学会了如何在狭小的空间里生存,如何避免惹麻烦,如何用眼神传递信息。他开始习惯了粗糙的伙食,习惯了狱警的呵斥,习惯了夜晚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梦呓。
他见到了律师,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律师的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语气平静而专业。他向阿龙解释了案件的严重性,分析了证据,并告知他可能面临的刑期。当律师提到“故意伤人致死”和“谋杀”的可能性时,阿龙的心脏依然会猛地一抽。他反复强调自己是“误伤”,是“自卫”,律师只是点点头,表示会尽力辩护,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无奈。
“对方的伤势很重,目前还在昏迷。如果他醒不过来,情况会非常不利。”律师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刀,一次次地切割着阿龙的神经。
阿龙也见到了母亲。隔着厚厚的玻璃,通过电话筒,他听到了母亲沙哑的声音。母亲的头发似乎更白了,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她没有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疲惫。阿龙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妈,我没事”,却知道这只是谎言。
等待的日子,阿龙的内心充满了煎熬。他反复回想着那一晚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到一丝可以翻盘的证据。他想起了阿豹和阿强,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是否也像他一样被关在这里,等待着命运的宣判。他想起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他真的死了吗?这个念头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夜不能寐。
终于,那个日子来了。
法庭传票,薄薄的一张纸,却重如千钧。
那天清晨,阿龙被狱警叫醒,换上了收押所统一的灰色囚衣。他被带上冰冷的手铐,与其他几名犯人一起,被押上了一辆没有窗户的囚车。囚车在香港的街道上穿梭,他能感受到车辆的颠簸,却看不到窗外的世界。他知道,外面是车水马龙的城市,是自由的空气,而他却被囚禁在这狭小的铁皮箱里,驶向未知的命运。
当囚车停下,车门打开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他被押下车,眼前是一栋庄严而肃穆的建筑——高等法院。大理石的墙面,高大的廊柱,一切都显得那么冰冷而威严。他看到法院门口聚集着一些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还有一些围观的市民,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被押解的犯人,眼神中带着一丝猎奇。阿龙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试图躲避那些审视的目光。
他被带进法院内部,穿过一道道走廊,最终来到了一间法庭门口。法庭的门是厚重的木质结构,上面雕刻着复杂的图案,显得庄严肃穆。门外,他的律师己经等在那里,冲他点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鼓励。
“别紧张,阿龙。我们会尽力的。”律师低声说道。
阿龙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他为自己辩护的最后机会。
法庭内部,比他想象中要宽敞和明亮。高高的天花板,巨大的吊灯,让整个空间显得有些空旷。法官席高高在上,如同一个神圣的祭坛。法官穿着黑色的法袍,戴着白色的假发,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审判者。
陪审团坐在法官席的侧面,十二个普通市民,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和好奇。他们将决定他的命运。
控方律师坐在法官席的右侧,西装革履,表情严肃。他的桌上堆满了文件,那是控诉阿龙的证据。
辩方律师则坐在左侧,阿龙的律师己经就位,正低头翻阅着文件。
旁听席上,稀稀拉拉地坐着一些人。阿龙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她坐在最前排,身形瘦削,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神紧张地望着他。她的旁边,坐着几个亲戚,还有阿豹的几个兄弟,他们都默默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和担忧。阿龙的心头一热,他知道,至少还有人在关心他。
法庭内,气氛庄严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阿龙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手心再次渗出冷汗。
“肃静!”法庭书记官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审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