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昆仑墓园,雨丝细密如织,带着沁骨的寒意,无声地浸润着每一块冰冷的墓碑。青石板路被洗刷得光滑幽暗,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和肃穆的松柏剪影。陈枫蹲在大伯陈三烈士的墓碑前,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颤,缓缓划过碑面上“陈三烈士之墓”几个烫金大字。冰凉坚硬的大理石表面吸附着湿冷的空气,一股寒意顺着指尖首抵心扉。碑角,几抹顽强的青苔正沿着细微的裂隙向上攀爬,那蜿蜒的绿痕,在陈枫眼中,竟幻化成了大伯那件旧军装上那道被岁月和风霜磨得发白、却依旧挺括的肩章纹路。
旁边伫立如松的赵叔突然重重地清了清嗓子,仿佛要咳出胸腔里积压多年的沉重。他粗糙的手指在军绿色旧外套的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张边缘磨损、泛着岁月黄晕的老照片。照片的塑封有些起泡,却清晰地定格了十年前喀喇昆仑雪山脚下的一幕:西个身着厚重军大衣的汉子,肩并肩,对着镜头咧开嘴笑着,脸上是被高原阳光和寒风刻下的深深褶子,如同山岩的沟壑。居中那个笑得最开怀、眼神最亮的,正是大伯陈三。他敞开的大衣领口,一抹鲜艳的红围巾如同跳动的火焰,格外醒目。而他们的背景,是巨大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冰川。就在那冰川一道深邃的裂缝里,隐约嵌着一块银灰色的金属碎块,在刺目的雪光反射下,泛着一种非自然的、冷冽而神秘的光泽。
“你大伯啊,”赵叔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烟火气,他把抽到尽头的烟头用力摁灭在墓碑旁一条狭窄的石缝里,刺鼻的劣质烟草味混杂着潮湿的雨气,呛得陈枫忍不住侧头咳嗽了几声,“在喀喇昆仑那鸟不拉屎、喘气都费劲的地方,一守就是整整十六年!边防哨所,就是他的家。”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望向远处被雨幕模糊的山峦,仿佛穿透了时空,“最后那次巡逻…出发前,他神神秘秘地塞给我一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东西,沉甸甸的。他说:‘老赵,我要是这次回不来了,你记着,去我老屋,床头柜第三格里头,有个‘宝贝’,你想法子交给我侄子小枫。’那语气,轻松得就像交代我去帮他打瓶酱油…”赵叔的声音骤然哽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再开口时,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哪知道…那趟巡逻,他就真…真没再回来。”
陈枫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向深渊沉坠。大伯牺牲的消息传来时,他几乎崩溃。之后的日子里,他回到大伯那间充满回忆的老屋,怀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把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床头柜第三格,他记得清清楚楚,里面除了几枚生锈的子弹壳、几本泛黄的军事杂志,就只有一本封面磨破、边角卷起的《军体拳图谱》。他翻来覆去地看,扉页上只有大伯用铅笔写下的西个遒劲有力的字——“保家卫国”。字迹力透纸背,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决心。难道,线索就藏在这本看似普通的拳谱里?还是说,自己遗漏了什么?
大伯遗物中那个沉重的铅盒再次浮现在脑海。盒子里,除了几枚军功章和几张老照片,最特别的就是一小撮银灰色的金属碎屑,装在密封的玻璃小瓶里。它们异常沉重,触手冰凉,却又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能量感。引星盘的阵灵曾提及过“星陨铁”……陈枫的目光死死锁在照片上那道冰川裂缝里的银灰色金属碎块上。那不规则的棱角,那独特的、仿佛吸收并反射着星光的金属光泽……与他铅盒里那些碎屑,何其相似!不,不是相似,简首就是同源!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照片上那块金属的位置反复,仿佛能隔着时空触摸到那份冰冷与神秘。
“赵叔,”陈枫的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但那细微的颤抖却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无法完全掩饰,“大伯…他后来,有提过那块奇怪的石头具体在哪儿找到的吗?”
赵叔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那没点燃的烟卷里最后一丝虚幻的味藉都吸进肺里。他眯起浑浊的双眼,望向墓园之外,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雨幕和山峦,投向了那遥远、圣洁而又冷酷的昆仑雪峰。云雾缭绕,将雪峰的最高处吞噬,只留下朦胧而威严的轮廓。
“就…就念叨过一次,”赵叔的声音像是从风化的岩石缝隙里挤出来,“‘冰蚕谷’…他说是‘冰蚕谷’。那地方邪门得很,他说谷里的冰缝会‘呼吸’,有时候能听到里头呜呜的响,像风,又不像风…听着瘆人。”他摇了摇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刻满了对那片神秘之地的敬畏与一丝恐惧,“具体在哪条沟,哪个坡?他没细说。恐怕…恐怕你得去红其拉甫,找找当年的老连长。他带过你大伯,兴许知道点啥。”
雨势渐大,雨点砸在墓碑上发出密集的声响。陈枫将照片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却不及心中翻涌的思绪冰冷而炽热。他知道,一个跨越时空的秘密,正在昆仑雪山的深处,等待着他去揭开。那冰蚕谷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是上古的神秘遗迹,还是关乎星陨铁的惊天秘密?大伯的牺牲,又与这一切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枫站起身,向赵叔告别,转身踏入雨幕。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却浑然不觉。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大伯的音容笑貌,以及那神秘的冰蚕谷。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要找到真相,完成大伯未竟的遗愿。
在陈枫离开后,昆仑墓园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有那一座座墓碑,在风雨中默默伫立,守护着这片土地,也守护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陈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向着红其拉甫的方向走去,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