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的黄昏,被血色浸透。
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浓厚的硝烟,在残破的街巷、燃烧的屋宇和堆积如山的尸体上涂抹了一层诡异而悲怆的金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新鲜的血腥、皮肉烧焦的恶臭、桐油燃烧的刺鼻、石灰粉呛人的粉尘,还有无处不在的恐惧和绝望。
战斗的喧嚣正从西面八方涌向城市的心脏——那座刚刚落成、金碧辉煌却注定短命的“小台城”。这座仿建康宫制、朱雀门矮了三尺七寸的僭越之作,此刻如同巨兽垂死的巢穴,被黑色的死亡潮水层层围困。
王镇恶如同从血海中踏出的魔神,矗立在“小台城”正门——那座矮了三尺七寸却依旧气势逼人的朱雀门前。他身上的油浸牛皮甲早己被血污和烟灰覆盖,多处破裂,露出下面同样染血的玄色铁甲。手中的长刀,刃口翻卷,沾满碎肉和粘稠的浆液,正顺着刀尖滴滴答答地落下,在脚下汇聚成一滩小小的血洼。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烟和血腥,灼烧着肺叶,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连续半日的高强度厮杀、冲锋、破门,纵然是铁打的身躯也感到了沉重的疲惫。但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却依旧燃烧着冰冷而坚定的火焰,死死盯着前方那座紧闭的、镶嵌着巨大铜钉的朱漆宫门。
宫门之后,便是刘毅最后的堡垒。那里,有他搜刮的金银财宝,有他强占的桓玄遗孀,更有他视为命根的、象征着至尊权力的“小台城”正殿!
“将军!弟兄们伤亡不小!强攻宫门…恐损失太大!”一名满脸血污的校尉喘着粗气,指着宫门上方密集的箭垛和隐隐可见的守军身影。宫墙高大,宫门厚重,强攻必然付出惨重代价。
王镇恶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紧闭的宫门,投向“小台城”深处那最高建筑的飞檐轮廓。一丝冰冷而狡黠的笑意,在他染血的嘴角勾起。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传令!第一队!寻城中桐油、烈酒、硫磺!越多越好!堆于宫门之下!”
“第二队!伐木!取民户门板、梁柱!搭云梯!佯攻宫墙!吸引箭矢!”
“第三队!随我来!目标——膳房!”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第一队士兵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迅速散入附近燃烧的街巷和残破的民居,砸开库房,踹翻酒肆,将一桶桶桐油、烈酒、甚至厨房的菜油,疯狂地搬运到那扇紧闭的朱漆宫门之下!刺鼻的液体肆意流淌,浸透了门缝和门前的石阶。
第二队士兵则挥舞着斧头,砍倒路边燃烧的树木,撞开民户,将沉重的门板、梁柱甚至倒塌的房梁拖拽过来。简陋而粗糙的云梯被迅速架起,士兵们呐喊着,顶着盾牌,开始向高大的宫墙发起一波波看似凶猛实则虚张声势的攀爬!
“放箭!射死他们!”
“滚油!金汁!浇下去!”
宫墙上,刘毅最后的死忠家将和亲兵疯狂地吼叫着,箭矢如雨点般射下,滚烫的金汁和燃烧的火把不断抛落。攀爬的晋军士兵不断有人中箭惨叫着跌落,或被滚油烫得皮开肉绽,攻势似乎被暂时遏制,宫墙上的守军注意力被牢牢吸引。
就在这佯攻的喧嚣和混乱掩护下,王镇恶亲率第三队数十名最为悍勇精干、背负着特制飞爪绳索的死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小台城”的西北角。这里,远离正门战场,宫墙稍矮,且紧邻着一片低矮的附属建筑群——膳房、库房、杂役院落。高大的烟囱在暮色中静静矗立,空气中弥漫着未曾散尽的烟火和食物残渣的气味。
王镇恶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目标——一座紧贴宫墙外侧、足有三人合抱粗细的巨大烟囱!这烟囱由青砖砌成,因常年烟熏火燎,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黑灰。
“就是它!”王镇恶低喝一声,“飞爪!上!”
数名身手最为敏捷的死士立刻解下背后的飞爪。特制的青铜爪钩带着锋利的倒刺,末端连接着坚韧的混合缆绳(牛筋掺钢丝)。他们屏息凝神,手臂奋力一抡!
嗤!嗤!嗤!
飞爪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扣住了烟囱顶端突出的砖沿!爪尖深深嵌入砖缝!
“上!”王镇恶第一个抓住绳索,双脚蹬住粗糙的烟囱壁,猿猴般向上攀去!油浸牛皮手套与沾满黑灰的砖壁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其他死士紧随其后,数十条矫健的身影紧贴着巨大的烟囱,在暮色和硝烟的掩护下,无声而迅疾地向上攀登!
烟囱内壁,残留着余温,混合着浓重的油烟和草木灰烬的气味,呛得人几乎窒息。越往上,空间越狭窄,光线越暗。王镇恶咬紧牙关,不顾手臂的酸痛和呼吸的艰难,奋力攀爬。汗水混合着黑灰,在他脸上流淌出污浊的沟壑。
终于!头顶出现了一方被烟熏得漆黑、布满蛛网的狭窄出口!王镇恶猛地发力,双手扒住出口边缘,一个翻身,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烟囱顶部!凛冽的寒风瞬间吹散了烟道内的浊气,眼前豁然开朗!
脚下,便是“小台城”的内部!正殿、偏殿、回廊、庭院…尽收眼底!甚至能看到远处正门宫墙上那些正对着佯攻晋军疯狂放箭、投掷的守军背影!而距离烟囱最近的,便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正殿!
王镇恶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对着下方还在攀爬的弟兄们,发出了压抑却充满杀意的低吼:
“下!首捣黄龙!”
“小台城”正殿。
殿内灯火通明,巨大的蟠龙金柱映照着摇曳的烛火,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却更衬出殿外那震天的喊杀声和濒死惨叫的恐怖。猩红的地毯上,散落着打翻的酒樽、破碎的玉器。宫女宦官们如同受惊的鹌鹑,瑟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刘毅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在空旷的大殿中央焦躁地来回踱步。他身上那件象征“南郡公”的华丽紫袍早己凌乱不堪,沾满了不知是酒渍还是汗渍的污痕。曾经精心修剪的短须此刻也杂乱地支棱着。腰间,那柄金螭首佩刀“斩逆”被他死死攥在手中,刀柄末端的金螭龙首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狰狞的光泽。
殿外,正门方向的厮杀声、箭矢破空声、滚油泼洒的嗤啦声、以及士兵们临死前的惨嚎,如同魔音灌耳,不断冲击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每一次宫墙上传来晋军攀爬被击退的欢呼,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丝,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攫住——王镇恶那个疯子!他还在外面!他绝不会放弃!
“废物!一群废物!”刘毅猛地停步,对着殿外方向嘶声咆哮,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完全变调,“几千人守不住一道门?!连王镇恶那点残兵都挡不住?!孤养你们何用?!何用——!”
他的咆哮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殿内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主公息怒!”一名留守的亲信部将硬着头皮上前,“宫墙高大,王镇恶强攻只是徒劳!待其力竭,末将亲率府中亲卫杀出,定取王镇恶狗头献于…”
“放屁!”刘毅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恶鬼般瞪向那部将,手中的金螭首佩刀几乎要出,“力竭?王镇恶是吃人的猛虎!不撕碎猎物,他怎么会力竭?!你出去?你是去送死!是想让孤身边无人可用吗?!” 他此刻如同惊弓之鸟,看谁都像是内奸,看谁都不可靠!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大殿西北角方向炸开!仿佛整个宫殿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殿顶藻井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是砖石崩塌、瓦砾飞溅的恐怖轰鸣和一片惊恐欲绝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刘毅和殿内所有人骇然变色!
“报——!!!”一名浑身是血、头盔歪斜的亲卫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脸上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主…主公!不好了!晋军…晋军从…从膳房的烟囱里钻出来了!炸塌了烟囱!杀…杀进后殿了!”
“什么?!”刘毅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烟囱?!膳房的烟囱?!这怎么可能?!他引以为傲、固若金汤的“小台城”,竟然被敌人从最意想不到、最污秽不堪的烟道里钻了进来?!一股冰冷的、带着极致荒谬和毁灭感的寒气,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仿佛是为了印证亲卫的呼喊,殿外西北方向,猛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那声音不再是隔着宫墙的模糊喧嚣,而是近在咫尺!就在这宫殿之内!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垂死的惨嚎声、沉重的脚步声如同狂暴的潮水,迅速向着正殿方向席卷而来!
“保护主公!”
“挡住他们!”
殿内留守的亲卫和家将们如梦初醒,惊叫着拔出兵器,乱哄哄地涌向通往西北偏殿的几道侧门和回廊入口,试图堵住这致命的突袭。
然而,太晚了!
轰隆——!
一道连接偏殿的雕花木门被从外面狠狠撞开!木屑纷飞中,一个如同浴血魔神般的身影率先冲入!正是王镇恶!他脸上、身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烟囱里的黑灰,混合着新鲜的血污,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冰冷杀意的眼睛!手中的长刀还在滴血!
“刘毅——!”王镇恶的怒吼如同惊雷,在奢华而混乱的大殿中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了大殿中央那个身穿紫袍、手握金刀、面无人色的身影!
“王!镇!恶!”刘毅看到那张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沾满黑灰与血污的脸,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极致的恐惧和暴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喷发!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金螭首佩刀!“斩逆”的刀锋在烛火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他指着王镇恶,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形:“杀了他!给孤杀了他!赏千金!封万户侯!”
重赏之下,殿内残存的刘毅死忠如同打了鸡血,嚎叫着扑向王镇恶!刀光剑影瞬间将王镇恶淹没!
王镇恶夷然不惧!他如同猛虎入羊群,手中长刀化作一团狂暴的银色光轮!刀法大开大阖,刚猛无匹!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千钧之力,每一次格挡都震得对手虎口崩裂!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断肢抛洒!他身后的北府死士也如同饿狼般涌入大殿,与刘毅的亲卫家将绞杀在一起!奢华的正殿,瞬间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金碧辉煌的蟠龙柱上溅满了温热的鲜血,猩红的地毯被粘稠的血浆浸透,名贵的瓷器玉器在激烈的搏杀中化为齑粉!
刘毅看着自己倚为干城的亲卫在王镇恶和那群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北府死士面前如同纸糊般被撕碎、砍倒,心中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越缠越紧。他握着“斩逆”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一边在几名心腹家将的拼死护卫下,狼狈地向大殿深处的王座方向退却,一边用刀指着王镇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王镇恶!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年若非孤在刘寄奴面前举荐,你焉有今日?!你王家早己是冢中枯骨!安敢反噬其主?!”
“主?”王镇恶一刀劈开一名挡路的家将,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毫不在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冰冷的眼神如同万载寒冰,首刺刘毅,“我王镇恶的主公,自始至终,唯有北府刘公(刘裕)一人!你刘毅,僭越称尊,心怀叵测,结党营私,残害忠良(意指王诞),早己是晋室之逆贼!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奉刘公钧令,特来取你项上狗头,以正国法!以慰冤魂!”
话音未落,王镇恶猛地一脚踹翻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案几!沉重的案几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刘毅身前护卫的家将!趁着对方躲闪格挡的瞬间,王镇恶如同出膛的炮弹,身形暴起!长刀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死亡弧线,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首劈刘毅面门!
“主公小心!”一名忠心耿耿的家将嘶吼着,奋不顾身地扑上前,用身体挡在刘毅面前!
噗嗤!
长刀毫无阻碍地劈开了家将身上的铁甲,深深嵌入他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溅了刘毅满头满脸!
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血液糊住了刘毅的右眼!视线瞬间变得一片猩红模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他惊恐地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斩逆”佩刀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令人牙酸的金属爆鸣!
王镇恶势大力沉的长刀,狠狠劈在了刘毅仓促举起的“斩逆”刀身之上!
巨大的力量如同山洪暴发!刘毅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顺着刀身狂涌而来!右臂瞬间麻木,虎口崩裂,鲜血淋漓!他根本握不住刀柄!那柄象征着权力和野心的金螭首佩刀,如同被击飞的破铜烂铁,脱手飞出!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黯淡的金光,哐当一声,重重地砸在远处一根蟠龙金柱的基座上!刀柄末端的金螭龙首,一只眼睛恰好磕在坚硬的柱础棱角上,瞬间崩飞了一块!留下一个丑陋的豁口!
佩刀脱手的瞬间,刘毅也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带得踉跄后退,脚下被尸体一绊,噗通一声,狼狈不堪地仰面摔倒在地!沉重的身躯砸在猩红的地毯上,震起一片血色的尘埃。他头上的玉冠摔落在地,碎裂成几块,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脸上,混合着血污和灰尘,狼狈不堪。仅剩的左眼,透过散乱的发丝,惊恐欲绝地看着那个如同死神般一步步逼近的黑色身影——王镇恶!
王镇恶一步步走近,沉重的战靴踏在粘稠的血泊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他手中的长刀低垂,刀尖拖地,划开地毯,留下一道深深的、暗红色的痕迹。他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如同看着一条在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落在了刘毅那张因极度恐惧和屈辱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刘毅,”王镇恶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你的‘金城’,破了。”
刘毅浑身剧颤,仅剩的左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极致的恐惧。他看着王镇恶手中那柄滴血的长刀,看着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想起了丹徒田垄的贫寒,想起了京口赌坊的屈辱,想起了与刘裕并肩作战的热血,想起了“永昌通宝”的野心,想起了铜镜上的“金螭首”,想起了王诞的“家书”,想起了那诡异的童谣…所有的画面在濒死的恐惧中疯狂闪回,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绝望和无边的悔恨。
他猛地抬起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指向王镇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和怨毒:
“王…王镇恶…你…你这田舍奴的走狗…今日杀我…他日…他日刘寄奴…必以同样手段…杀你…杀你王家满门!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在…我在下面…等你——!”
噗嗤!
王镇恶手中的长刀,如同冰冷的闪电,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刺下!精准地贯穿了刘毅的咽喉!将他最后恶毒的诅咒,连同那疯狂而绝望的生命,一同钉死在了猩红的地毯之上!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刘毅的脖颈前后激射而出,溅满了王镇恶的战靴和衣甲下摆。刘毅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仅剩的左眼死死瞪着殿顶繁复的藻井,瞳孔迅速放大、涣散,最终凝固成一片空洞的死灰。曾经叱咤风云、野心勃勃的南郡公刘毅,最终以一种极其屈辱、极其狼狈的姿态,毙命于自己亲手打造的、象征着僭越野心的“小台城”正殿之中。
大殿内,最后的抵抗随着刘毅的毙命而彻底崩溃。残存的亲卫家将或跪地投降,或被蜂拥而入的北府军乱刀砍死。宫女宦官的哭嚎声在血腥的大殿中回荡。
王镇恶缓缓抽出长刀。刀身带出一股粘稠的血线。他看也没看脚下刘毅那渐渐冰冷的尸体,目光扫过大殿,最终落在那根蟠龙金柱下,那柄刀柄金螭首崩缺了一角、沾满灰尘和血污的“斩逆”佩刀上。他走过去,弯腰,用染血的手,拾起了那柄曾经象征着兄弟情谊、最终却沾染了背叛和野心的刀。
刀身冰冷。铭文“斩逆”二字,在烛火和血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而讽刺。
王镇恶握着刀,一步步走上丹陛,踏过散落的奏章和破碎的玉玺,走到了那尊由整块紫檀木雕琢、镶嵌着无数宝石、覆盖着明黄锦缎的龙椅前。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然后,在无数道敬畏、复杂、恐惧的目光注视下,他没有坐下,而是缓缓地、极其沉重地转过身。
他沾满血污和黑灰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大战之后的疲惫和深沉的肃杀。他举起手中那柄属于刘毅的、崩缺了金螭首的“斩逆”佩刀,刀尖指向殿外依旧燃烧着烽烟的江陵城。
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大殿:
“传我将令——”
“刘毅伏诛!江陵己定!”
“肃清残敌!张榜安民!”
“即刻…八百里加急!飞报建康!”
“逆贼刘毅之首级…与佩刀…献予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