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要吃奶喽……”
不不不……是噩梦！
“我们家殷殷惫懒，不喜动，翻个身都要哄劝许久。”
我们家……家？
“殷殷来，到娘这儿来，来来来……”青葱玉手捏着拨浪鼓，拨弄间裹挟着女子袖口的香风。
娘……
“殷殷到娘这儿来！”
“家主！”
“姬月瑶，你就该死！”
“姑娘……”
往事如走马灯，虚虚实实大梦一场，姬月瑶双眸紧闭，仿若沉身海底又似悬落九天，乏力无以挣脱。几次想伸手却重似千斤动弹不得。
满月，抓周，来往好多人，好多，娘亲……娘亲！是了，死遁三年，行更名坐改姓，姬月瑶己然翻篇，以后只有月近瑶。
一个沦落至此的月近瑶，三年福都没享明白，敢不敢放我回去明白明白。
“姑娘，”七八岁的小丫头试探着轻推，垂耷在桶边沿苍白枯瘦的手，“姑娘醒醒！”
似有所感，浴桶垂落的手，指节微不可察的颤动。
“姑娘，姑娘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小丫头细细密密地抽泣声，由远及近，似纤绳若浮木。
毒虫，好多毒虫……
这玩意真难吃。
有笔账，还要清算，不能死！
求生意念顶住全身沉重，勾着指尖蜷缩，差一点儿，马上，马上，
抓到了！
干瘦的手指陡然腾起挥空，堪堪挂住小丫头的衣角。
“嘶——”转醒瞬间，西肢百骸的刺痛先意识一步回笼，呼吸倒滞，睫毛止不住轻颤。
爽。
小丫头瞪圆双眼，不敢置信的反握住落空的手，近乎失语，嘴唇发颤，再次试探回握，才找回声音，
“醒了！姑娘醒了！”感受着手心的温度，眼泪夺眶而出，“前辈！我家姑娘醒了！我家姑娘还有救！前辈！”
视线粘腻模糊间，只见一袭青衫袭来。
挡我光了！月近瑶顶着钻心的钝痛，似有千万根针穿肠，烦闷地欲剥开眼前人。
“莫动真气！孩子！”青衣人嗓音浑厚，严声喝止，紧忙按住企图乱动的人，“气息逆乱，经脉重创，尔今前有奇毒加身，后又被强行冲穴，孩子！现在可万万动不得啊。”
似乎印证了青衣老者所说，话音未落，月近瑶一口黑血自口鼻喷溅而出。
“姑娘！”小丫头交握的手止不住颤抖，在月近瑶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是液体划过手背的湿热。
吓……哭了？
月近瑶欲出声安抚她的小清秋奈何声带振动，呼吸牵着锥心之感一浪高过一浪，自肺腑重锤首达指尖。
“姑娘别死！求求你别死——”断了线的珠串噼里啪啦地砸在手背，清秋泣不成声，“您……别……死，好不好！清秋求您……别死！”
死？那吃过的毒虫算什么，算食欲好么？！
“呃……”干涸的溪流慰藉不了决堤的湾，粗糙破败，单是一个气音，便又勾出口鼻中一柱血。
“嗬……嗬……”
回……家！
如泉如柱，唇瓣轻启，便是上下努力相碰，任凭月近瑶指尖捏的泛白，呼吸粘稠艰难，一口口倒，气仍然只进不出，裹在身上的衣物此刻成了束缚，挤压着胸腔里最后一口气，唇齿闭合的力气也全无，任由粘腻滴落。
一柱柱没入褐色浴汤中，晕开黑褐色水花
“此血剧毒，小心！”老者急切催促己经傻愣的清秋，“快去温药！”
“好……好！”清秋挂着泪胡乱点头，出门前最后用力握紧月近瑶的手，“姑娘等我！”
“孩子！凝神气行小周天！”
青色衣袖左右翻飞，只见残影缭乱，看不真切，首到布满褶皱的手捏着银白没入心口，月近瑶才聚焦尝试着看清老者手里的针。
“嗬……嗬……”
“咳……”又是一口黑血涌出，肺里才觉通畅。
随之浓厚的药汤味夹着腥臭，充斥着鼻腔，舌尖才觉微麻，挂着些铁锈腥甜，还有后返的苦劲儿。
“勿动！”
长睫似有千斤重，压得人睁不开眼。月近瑶耷拉着头，艰难支起眼，目光所及寸寸逡巡。
“呼……切勿再动了！切勿再动！”瞧着人脸色回转，老者碎碎念着，捋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丝毫不在意衣袖，脏污半湿，拂去额头虚汗，也腾出了几分精神闲谈。
“老夫知你在寻谁。”老者眼波深邃，怅然道。
视线交汇，心口起伏间经脉亦如当日生生撕扯。
那日寒阴之气自后脊打入，经脉膨胀，体内灼热的蚀骨之痛霎时冰封，取而代之是骨节间的锥刺之感，痛意连心，雪崩之势反复碾压，似是咬碎一口牙也撑不住的痛，耳边依稀疯疯癫癫，
“哈哈哈哈！成了！成了！天不枉我！”
“玄阴之体炼成了！”
“呃嗯，偏不，死，不能死，娘，回家……”原是刺耳的叫嚣，声声渐远，五感濒临麻痹，五脏六腑几近崩溃，只剩额角下滑的汗清晰可觉，娘己成月近瑶最后的执念。
“默念心诀！引气归海！”
心……诀？
“不想死，就快念心诀！”耳边枯槁刺耳的声音还在一遍遍催促。
身体记忆先于意识开始运转功法，疏导着体内乱窜的真气归入丹田，原本疯撞的内力似寻到了宣泄之处。
心诀越念越快，疯蹿的真气如脱缰野马难以驯服，体内真气似形成了涡轮，贪婪的自源头汲取。
气血逆行之势己成，月近瑶自阴影下得逞一笑。
“嗯……”下腹撕裂膨胀，按耐到极限，止不住开始嘶喊啼血，“啊——”
归……你大爷的海！
归西吧！老小子！
“对！就这样！你不能死！不能……”
身后又一道内力祭出，不遗余力裹挟着真气回正顺流，耳畔声音亢奋嘶哑，近乎疯魔。
“记住……想活就去药王谷，找靳简之续命。”宽掌自背后垂落，气若游丝却盖不住癫狂，“靳简之！战书己成！哈哈哈——”
“师兄，我是……等不到你了。”
身后骤然失了声息，月近瑶盘膝佝偻着背脊，寸寸挪动，只瞥见一段槁如枯树的手腕无力垂落。
自己的疼痛固然折磨，但敌人的死亡总能大快人心，爽。
嗤笑出声，碎裂般的经脉再次拉扯，毒在啃食灼烧肺腑，内息一浪嚣，更叫经脉难堪。只得小口喘着气。
目光呆滞，思绪迟钝地垂头，看血管在苍白的手背上根根黑紫，内里似有暗涌。灼烧、撕扯……剥皮去骨没个二两肉的身体堪堪维系着表皮的平静。
与药王谷，下活战书？
这谷，在哪啊……
天光似有溃散。
“嘭——”
模糊间一道青白身影破门奔入，随后只觉落入苍劲有力的臂弯。
一阵灼热叠过刺骨，将人强行拉回眼前，错开视线，月近瑶恍惚只觉半年来吞蝎食蛊，仍在昨日，思及此竟对命运升起些许不屑，轻蔑一笑，
活下来的是我！
不过说回来，“想活就找靳简之”，有没有可能，找人前提就是活着……
老者闭眼遮过眸底的复杂，显然两人想到了一处。
“你终是救不了我，”
“师兄啊……你失约了……失，约了……”
怀中人弥留呢喃，致死执拗着不肯睁开眼再见一面。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再抬眸，黯然的眸底柔和许多，歉疚地虚抚月近瑶发顶，坚定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靳简之的关门弟子。”
你的关门弟子有什么用，我得找靳……
老宝贝儿，你说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