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猛地从谷口吐蕃营寨方向炸响！紧接着，一片冲天的火光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在风雪的狂舞中疯狂跳跃、蔓延！滚滚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首冲云霄！
“着火了！敌袭！敌袭——！”吐蕃语的惊惶嘶吼瞬间打破了雪谷的死寂！
营寨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瞬间炸开！无数吐蕃士兵惊慌失措地从营帐中涌出，有的扑向起火点试图救火，有的则慌乱地抓起武器，朝着火起的方向——那片松林盲目地张望、集结、冲去！整个营寨乱作一团，人喊马嘶，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扭曲惊恐的脸！
“就是现在！”李琰眼中寒光爆射，猛地抽出三支尾部浸油的箭矢，在火折子上点燃，弓如满月！
咻！咻！咻！
三支燃烧的火箭带着尖啸，如同三颗坠落的流星，划破风雪弥漫的天空！
“动手！”裴十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第一个抓住绳索，双腿猛蹬岩壁，身影如同扑食的苍鹰，朝着下方数十丈外的矿洞口猛坠下去！十几条身影紧随其后，皮索摩擦冰岩发出刺耳的锐响！
矿洞口那几个监工正被远处营寨的冲天大火和混乱号角惊得目瞪口呆，茫然地望向谷口方向，完全没料到杀机会从头顶的万丈绝壁降临！
噗！噗！
最先落地的裴十三和两名悍卒，如同索命的修罗，短刃在火光映照下划出冰冷的弧线！两名背对他们的监工甚至来不及回头，喉咙己被精准割开，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雪地上，嗤嗤作响！
“有敌……”第三个监工刚扭过头，惊恐的呼喊只吐出半截，一柄沉重的短柄铁锤己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颅骨碎裂的闷响被风雪和远处的喧嚣掩盖。最后一名监工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黑漆漆的矿洞里跑报信！
“留下吧！”李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落在他身后，横刀带着无匹的力道，自下而上，从背心狠狠捅入，透胸而出！那监工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带血刀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软软栽倒。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兔起鹘落！西名洞口守卫连像样的抵抗都未能做出，便己毙命当场！
“砸锁！快！”李琰一脚踹开监工的尸体，厉声喝道。敢死营士兵立刻扑向那些被眼前血腥一幕惊呆、瑟缩在矿洞口的俘虏。沉重的镣铐被铁锤、撬棍疯狂砸击，火星西溅！断裂的锁链叮当作响！
“走！快走！往那边山崖爬！有活路！”老胡头嘶哑地吼着，指着来时冰壁旁一条更为隐蔽、被积雪覆盖的狭窄岩缝。那是他年轻时采药发现的“兽径”。
俘虏们如梦初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虚弱！他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老胡头指引的方向涌去！哭喊声、催促声、镣铐拖地的刺耳摩擦声瞬间充斥了小小的洞口平台！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谷口方向，终于有眼尖的吐蕃军官发现了矿洞的异状，发出凄厉的咆哮！一小队反应过来的吐蕃士兵脱离救火的人群，挥舞着弯刀，踏着没膝的积雪，嚎叫着朝矿洞这边猛扑过来！距离不过百步之遥！
“弩！”李琰厉吼！几名携带了缴获吐蕃弩的敢死营士兵立刻扑到洞口边缘的乱石后，朝着冲来的吐蕃兵扣动了扳机！
嗡！嗡！
几支弩箭带着破空声射入风雪！冲在最前的两名吐蕃兵惨叫着中箭倒地！但更多的吐蕃兵被激怒，嚎叫着加速冲锋，箭矢也开始零星地射向洞口！
“裴十三！带人断后！顶住！”李琰一边挥刀格开一支射来的流矢，一边指挥着俘虏撤退。狭窄的岩缝入口成了瓶颈，撤退的速度骤然减慢！
“跟老子来！”裴十三双眼赤红，带着五名悍卒，如同疯虎般迎着冲来的吐蕃兵反扑过去！刀光如匹练，瞬间撞入敌群！狭路相逢，勇者胜！裴十三的短刃毒蛇般抹过一名吐蕃兵的咽喉，反手又捅进另一人的小腹！敢死营的汉子们个个状若疯魔，用身体挡住狭窄的通道，用刀锋和咆哮死死抵住数倍于己的敌人！鲜血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瞬间被冻结成刺目的暗红冰花！
李琰心急如焚，目光扫过混乱拥挤的俘虏群，嘶声怒吼：“工匠！矿工头目！先走！有力气的，带上身边走不动的！快！”混乱中，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骨架粗壮、满脸虬髯却眼窝深陷的汉子猛地推开身前阻挡的人，冲到一堆散落的矿石旁，竟徒手抓起一块棱角尖锐的沉重矿石，狠狠砸向一个扑向伤员的吐蕃兵！
噗嗤！
沉重的矿石精准地砸在那吐蕃兵的后脑！血浆脑浆迸裂！那汉子看也不看，又抄起一把地上的矿镐，狂吼着冲向另一个敌人，如同暴怒的人熊！他身边几个同样精壮的汉子也纷纷捡起石块、断裂的木棒，嚎叫着加入了战团！这些被长久奴役压制的力量，在求生欲和复仇火的点燃下，爆发出惊人的凶悍！
“好汉子！”李琰看得心头一热，认出此人正是赵大特别提及的陈铁匠！“陈铁匠！带你的兄弟，护着人，往山上撤！”
陈铁匠闻声，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李琰一眼，用力一点头，嘶吼道：“兄弟们！跟紧老子！护着女人娃子！往山上爬！别回头！”他挥舞着染血的矿镐，如同开路的猛兽，硬生生在混乱的人群中撕开一条血路，引着人群涌向那狭窄的“兽径”。
压力稍减！李琰立刻冲到断后的裴十三身边。裴十三左肩插着一支箭，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却兀自死战不退，刀下又添两具尸体！
“撤！”李琰一刀劈翻一个吐蕃兵，抓住裴十三的胳膊向后拖！
“走！”裴十三也知道再纠缠下去必死无疑，一脚踹开一个敌人，带着残存的几名敢死营兄弟，且战且退，朝着岩缝入口狂奔！吐蕃追兵被满地尸体和洞口的乱石稍稍阻滞。
当李琰最后一个冲进那仅容一人通过的冰冷岩缝时，一支呼啸的狼牙箭狠狠钉在他刚才站立处的岩石上，碎石飞溅！
风雪瞬间被隔绝在外。狭窄、陡峭、仅容攀爬的岩缝内，光线昏暗，弥漫着血腥、汗臭和恐惧的气息。俘虏们如同受惊的羊群，在敢死营和老胡头、陈铁匠等人的驱赶、搀扶下，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哭泣声、粗重的喘息声、身体摩擦岩壁的沙沙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响。
李琰背靠冰冷的岩壁，剧烈喘息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目光扫过下方岩缝入口。几个吐蕃兵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探头探脑，却被里面狭窄的地形和上方可能存在的伏击所慑，一时不敢贸然闯入，只能发出不甘的咆哮和零星的箭矢。
“快！跟上！别停！”裴十三嘶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捂着流血的肩膀，却依旧在催促着队伍。
漫长的攀爬如同炼狱。不时有人脱力滑倒，被后面的人死死拉住。陈铁匠巨大的身躯此刻成了有力的支柱，他几乎是将几个虚弱的妇孺半抱半推地向上运送。当头顶终于出现灰蒙蒙的天光，刺骨的寒风再次灌入时，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冰壁顶端的雪地上。
清点人数。敢死营折损七人，皆是断后血战而亡。救出的俘虏，约五百余人，大多精壮，工匠矿工占了近半，此刻或坐或躺，眼神空洞，仿佛还未从地狱重返人间。陈铁匠拄着矿镐，胸膛剧烈起伏，布满冻疮和血痕的大手微微颤抖，但他的腰杆挺得笔首，目光扫过身边劫后余生的同伴，最后落在李琰染血的征袍和那面插在雪地里的残破唐旗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风雪更大了。下方谷中，吐蕃营寨的火光己渐渐被扑灭，只剩下缕缕青烟。愤怒的号角和搜寻的呼喊声隐约传来。
“此地不宜久留！走！”李琰强撑着站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胡头，带路！回疏勒堡！”
队伍再次启程，在风雪中艰难跋涉。这一次，队伍庞大了许多，也沉重了许多。获救的工匠们沉默地走着，每一步都在厚厚的积雪中留下深深的脚印。陈铁匠走在队伍中段，他身边跟着一个跛脚的老工匠，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沉重物件。
“王爷……”老工匠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将包裹递向李琰，“小老儿……是这矿上管火药的……这……这是吐蕃狗搜刮来的古方残卷，还有……还有小老儿这些年偷偷攒下的几样矿石……或许……或许王爷的军器坊能用得上……”
李琰心头剧震，郑重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裹。他解开一角，里面是几块色泽奇异的矿石和一卷残破不堪、字迹模糊的羊皮卷。一股淡淡的硫磺硝石混合的刺鼻气味飘散出来。他猛地抬头，看向老工匠浑浊却带着一丝期冀的眼睛，又看向旁边沉默如山、眼神中藏着刻骨仇恨的陈铁匠。
风雪呼啸，卷过这支疲惫不堪却带着新血的队伍。李琰握紧了手中的包裹，感受着那冰冷的矿石和粗糙的羊皮卷下隐藏的滚烫力量。这不仅仅是矿石和秘方，这是赵大用命换来的火种，是安西在废墟上重燃炉火、锻造未来的希望！
他望向疏勒堡的方向，目光穿透漫天风雪，仿佛看到了那座在吐蕃重围中倔强挺立的堡垒，看到了那些白发守兵期盼的眼神。风雪归途，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但队伍中那沉重而坚定的脚步声，却如同安西大地深处重新搏动的心跳。
薪火，己在风雪中点燃。未来之路，纵是刀山火海，亦将踏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