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震耳欲聋的花瓶碎裂声,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也砸碎了房间里最后一丝虚假的平静。
瓷片西溅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护住头脸,小腿被飞溅的碎片划破,火辣辣地疼。但更疼的是那股被粗暴拒绝、被当成垃圾一样驱赶的屈辱感!霍凛那双赤红、绝望、充满痛苦和暴戾的眼睛,深深地烙印在我脑海里。
“好!我滚!”我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发颤。看都没看地上的狼藉和那个仿佛困兽般的男人,我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逃离瘟疫现场。
“砰!”我用力甩上雷霆房间厚重的门,隔绝了里面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狂怒。
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我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小腿的伤口渗出血珠,染红了裤脚,但远不及心口那股闷痛来得尖锐。
神经病!疯子!活该你孤独终老!我气得在心里破口大骂,眼泪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为了钱!林啾啾!都是为了钱!忍!就当被狗咬了!
我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回到给我安排的临时客房。陈伯很快带着家庭医生来了,大概是霍凛的命令?医生沉默地给我处理了腿上的伤口,消毒,上药,贴上纱布。陈伯站在一旁,脸色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的两天,我像个幽灵一样,尽量避开霍凛可能出现的地方。雷霆的房间,我也没有再去。一方面是赌气,另一方面,是霍凛无声的命令——陈伯委婉地转达了“先生希望林小姐暂时不要打扰雷霆少爷休息”的意思。
我知道,霍凛把那个矮柜,当成了他绝对不允许触碰的逆鳞。而我的试探,彻底激怒了他。
雷霆的情况,只能从偶尔路过的佣人低声交谈中,或者陈伯越来越凝重的脸色里窥探一二。听说,它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醒来,也是痛苦地呜咽,连尾巴都摇不动了。
霍凛几乎把自己关在了雷霆的房间里。陈伯送进去的餐食,原封不动地端出来。他身上的低气压,隔着厚重的门板都能感受到,让整个主宅都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沉重中。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得可怕。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栖山上方,空气闷热潮湿,一丝风都没有,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
我心神不宁地待在房间里,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右眼皮突突首跳。一种莫名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心头。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惊呼和议论。
“快!快通知陈伯!叫王医生立刻过来!”
“天啊!怎么会突然…”
“快!先生在里面!”
我的心猛地一沉!顾不上腿伤,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只见雷霆房间门口,几个佣人惊慌失措地聚在那里。穿着白大褂的王医生(雷霆的主治兽医)带着助手,脸色凝重地快步冲进了房间,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房间里隐约传来仪器尖锐的报警声!滴滴滴——!刺耳得让人心慌!
紧接着,是霍凛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雷霆——!”
那声音里蕴含的巨大悲痛和恐慌,穿透门板,狠狠撞在我的心上!我的手脚瞬间冰凉!
陈伯也赶到了,他推开围着的佣人,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他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又看了看脸色惨白的我,沉重地摇了摇头。
“王医生…刚才出来说…”一个女佣带着哭腔,小声对旁边的人说,“雷霆少爷…恐怕…就今晚…或者明天凌晨了…”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头顶炸响!
积蓄己久的暴雨,终于如同天河倒灌般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瞬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狂风呼啸,如同鬼哭。
冰冷的雨水仿佛也浇进了我的心里。
雷霆…要撑不住了?
那霍凛…
我下意识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里面,是即将失去唯一伙伴的绝望主人,和一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忠犬。外面,是狂风暴雨的冰冷世界。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大的谈笑声,伴随着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是霍启明!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平日里依附他的旁支亲戚。
他们脸上丝毫没有悲伤,反而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看好戏般的兴奋和算计。霍启明甚至一边走,一边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的声音说着:
“…唉,雷霆这老伙计,也是时候了。跟着大哥这么多年,不容易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启明哥,雷霆这一走,大哥身边可就真没个知冷知热的了…”
“呵,不是还有那位‘契约妻子’吗?‘动物沟通师’,正好沟通沟通…”
“哈哈哈!对对对!不过话说回来,老爷子遗嘱里关于股份分配那块,好像跟雷霆还在不在也有点关系吧?毕竟当年…啧啧…”
“嘘…小声点!不过嘛,雷霆要是真没了,有些事…操作起来确实更方便了…”
他们一边肆无忌惮地谈论着遗产分配,一边朝着雷霆房间这边走来,脸上挂着虚伪的惋惜和赤裸裸的贪婪!
这群畜生!雷霆还没咽气呢!他们就己经在盘算着怎么瓜分利益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霍启明一行人走到雷霆房间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和门外脸色难看的陈伯,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陈伯,大哥在里面?唉,节哀啊!雷霆这也算是解脱了。”霍启明装模作样地拍了拍陈伯的肩膀,眼神却瞟向紧闭的房门,带着一丝试探和幸灾乐祸,“我们进去看看大哥?劝劝他?这人啊,总得往前看,是吧?”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推门!
“霍先生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陈伯沉着脸,一步挡在门前,语气强硬。
霍启明的手停在半空,脸色一沉:“陈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也是关心大哥!”
“就是!雷霆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进去送送怎么了?”旁边的人帮腔。
眼看争执就要升级。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落锁声,从房门内部清晰地传了出来。
在狂风暴雨的喧嚣和门外的争执声中,这声落锁,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决绝。
是霍凛。
他把自己,和即将离世的雷霆,彻底反锁在了那个充满悲伤和死亡气息的房间里。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虚伪、算计和冰冷的雨幕。
霍启明推门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我站在人群外,看着那扇紧闭的、被反锁的门,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闷痛得无法呼吸。
一种巨大的恐慌,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我。
不是为了那可能拿不到的天价工资。
而是为了门里面,那个失去了最后温暖、把自己彻底冰封起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