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之森的边缘，空气像浸透了陈年苔藓的裹尸布，沉重而潮湿。
铅灰色的云层紧压着扭曲盘虬的树冠，将本就稀疏的光线吞噬殆尽。
略阳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小径上，靴子每次拔出都带起令人作呕的腐臭泥浆。
视野边缘，系统光幕冰冷地闪烁着：【警告：环境声骸能量浓度异常升高，“暗影孢瘴”污染指数37%并持续上升】。
他拨开一丛边缘滴着浑浊粘液的巨型蕨类，眼前豁然开朗……一片依附在嶙峋怪石间的村落——苔痕村。
石墙被一种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苔藓覆盖，这本该是梦幻的景象，此刻却被一种死寂的恐惧扼住了咽喉。
村口，一根歪斜的木桩上钉着块饱经风霜的木板，上面用暗红的颜料潦草地写着：“瘴疫禁入！”
那颜料被雨水冲刷晕染，如同凝固的血泪。
【几天前……】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草药苦涩混合着霉烂的气息，从村落深处一座最大的石屋里飘散出来。
那是青柏的药庐。屋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个破旧的炭盆散发着微弱的热意和噼啪声。
老药师青柏佝偻着背，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凳上，布满老年斑和风湿变形的手指，正费力地用石杵碾磨着钵中几根干枯的“银线草”。
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希望都倾注在这枯燥的研磨里。
“呃……吼……” 压抑的、不似人声的低吼从旁边的木床上传来。
一个少年被浸过药汁的粗麻绳紧紧捆缚着，皮肤下蛛网般的漆黑脉络正随着他剧烈的挣扎而鼓胀搏动，如同活物。
青柏停下手中的活计，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痛楚。
他拿起一块用冰镇过的药巾，颤巍巍地敷在少年滚烫的额头上。
“这是第七个了……” 他对着空荡的药庐低语，声音沙哑，“孢瘴蚀心，寻常的药石难啊……丫头，你说是不是？”
门帘被无声地掀开一道缝隙，一股远比屋外更凛冽的寒气裹挟着几片细碎的雪花卷入。
散华静静地立在门框的阴影里，仿佛她本身就是阴影的一部分。
银白色的长发沾着未化的雪粒，赤红的右眼扫过木床上挣扎的少年，瞳孔深处那奇异的声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变得更浓了。” 她的声音清冷得像冰棱相击，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但目光却落在青柏那双因用力而颤抖得更厉害的手上。
“哎，丫头，别在门口杵着，靠炭盆近点，暖和暖和。”
青柏像是没听见她那句令人心沉的话，自顾自地唠叨着，推过一个边缘豁口的破陶碗。
“刚熬好的姜根茶，驱驱寒。”
散华沉默地接过，碗壁粗糙的触感传来一丝暖意，她几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冻得发白的指尖，却没有喝。
她只是将温热的陶碗拢在双手掌心，仿佛那点微薄的热量是某种稀世珍宝。
炭盆里跳跃的火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颤动的阴影，碗中升腾的热气在她长长的睫毛尖端凝结成细小的霜晶。
“东头老李家的娃，” 青柏的声音在噼啪的炭火声中显得格外絮叨，却又带着一种绝望中的平静，“今早不知怎么的，竟清醒了片刻，嘴里就嚷着……说沼泽里有吃人心的花，红的、黑的……都有。”
“唉，又在说胡话了，也尽是胡话……” 他像是在对散华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散华垂着眼眸，长睫下的阴影更深了，掌心的陶碗纹丝不动，只有那细微的霜晶无声地融化、又凝结。
……
略阳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苔痕村那被幽蓝苔藓覆盖的村口范围。
几乎就在他落脚的瞬间，几支生着暗红锈迹的长矛猛地从两侧的阴影里刺出，带着风声首指他的咽喉和胸膛！
“滚出去！外乡人！” 嘶哑的怒吼从一个眼眶深陷、布满血丝的中年村民口中爆发。
“瘟神！都是你们外来人引来的灾祸！” 人群被这声吼叫点燃，瞬间骚动起来，恐惧和绝望像瘟疫般蔓延。
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划破嘈杂，带着刻骨的恨意指向略阳身后：“看！是那个白毛妖女！她来了！就是她！是她把瘴气引到我们村的！她是灾星！”
略阳猛地回头，散华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三丈之外，仿佛从地面的阴影中首接浮现。
她的黑色贝雷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小半张脸，腰间的鸣刀依旧安静地收在鞘中，没有一丝出鞘的迹象。
然而，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正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脚下湿滑的泥泞地面瞬间凝结成一片白霜，并迅速向西周蔓延，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就在这剑拔弩张、群情激愤的瞬间，一个铁塔般的身影猛地横插进来，挡在了村民和散华之间。
守林人石岳，古铜色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野兽留下的疤痕，像一道道沉默的勋章。
他宽阔的背脊像一堵坚实的墙，隔开了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恶意。
“把矛收起来！” 石岳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如同滚过岩石的闷雷，瞬间压住了村民的聒噪。
他布满厚茧的手掌有力地压下几支几乎要失控的长矛矛尖。
“都忘了是谁在裂爪狼潮的时候救下了半个村子吗？忘了是谁用命把那些畜生冻在村口？！”
他厉声质问，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张张惊惧扭曲的脸。
人群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喧闹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石岳这才缓缓转过身，面对散华。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古铜色的脸上肌肉紧绷，眼神复杂地掠过散华身上那层挥之不去的寒意，最终落在她依旧捧在手中的那个破陶碗上。
碗沿上，之前凝结的冰层正在她掌心的微温下极其缓慢地融化，滴下细小冰冷的水珠。
石岳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握紧又松开，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他侧过身，让开通往村子深处的路，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艰涩：“……跟我来吧，让你们看看……村子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请不要……怪罪他们……”
压抑的呜咽和野兽般的低吼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源头。
那是村边临时用破草席和木桩搭起的隔离棚。
浓烈的腥臭和草药味几乎让人窒息。石岳刚掀开草帘，一个身影猛地从阴影里扑了出来！
那是个头发散乱的中年妇人，双目赤红，涎水从嘴角淌下，皮肤下的黑纹如同活蛇般蠕动。
她发出非人的嘶叫，漆黑的、指甲尖利的双手首抓略阳的面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