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在宁静耳边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她小心地避开积水,脑海中不断回放傅渊冲进雨中的画面。那把黑伞很大,足够遮挡两个人,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淋雨。
"傅渊..."宁静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感觉舌尖泛起一丝微妙的涩意。
回到家,她把伞仔细晾在玄关处。伞面展开如一朵黑色睡莲,水珠顺着伞骨滑落,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静静,回来了?"妈妈从厨房探出头,"快来吃饭,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饭桌上,爸爸正在看报纸,弟弟宁远正埋头扒饭。宁静坐下,夹了一块排骨,却没什么胃口。
"今天学校怎么样?"爸爸放下报纸问道。
"挺好的,"宁静顿了顿,"班里来了个转学生,从省实验中学来的。"
"省实验?"爸爸惊讶地挑眉,"那可是重点中学,怎么转到你们学校来了?"
宁静摇头:"不知道,他看起来...有点特别。"
"特别帅吧?"宁远突然插嘴,做了个鬼脸,"姐脸都红了!"
"胡说什么!"宁静用筷子敲了下弟弟的头,却感觉耳根确实有些发热。
第二天清晨,宁静特意提前十分钟到校。教室里只有几个同学,她把叠得整整齐齐的伞放在傅渊桌上,附上一张便利贴:「谢谢你的伞。——宁静」
同学们陆续到来,宁静假装专心看书,余光却一首注意着教室后门。当傅渊的身影终于出现时,她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拍。
傅渊走到座位,看到伞和纸条时明显愣了一下。他拿起纸条看了看,然后抬头环顾教室,目光在宁静身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
"哇,傅渊居然借伞给你?"林小满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只是昨天碰巧..."宁静小声解释,却看到傅渊朝这边走来,立刻噤声。
"谢谢。"傅渊站在她桌前,声音低沉。他今天换了件深蓝色衬衫,衬得肤色更加冷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似乎没睡好。
"应该是我谢谢你,"宁静抬头微笑,"昨天那么大的雨..."
傅渊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林小满瞪大眼睛:"就这样?他多说几个字会死啊?"
"别这么说,"宁静看着傅渊的背影,"可能他只是不擅长表达。"
上午的数学课上,张老师出了一道奥数级别的题目,教室里鸦雀无声。就在老师准备讲解时,傅渊举起了手。
"傅渊同学有思路?"张老师有些意外。
傅渊站起来,声音平静:"可以用拉格朗日乘数法。"
他在黑板上写下解题过程,字迹干净利落。宁静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粉笔,在黑板上留下一串优美的数学符号,仿佛那不是在解题,而是在演奏某种无声的音乐。
"完全正确!"张老师惊叹,"这是大学才会学到的内容,傅渊同学己经掌握了,大家要向他学习。"
同学们发出赞叹声,傅渊却只是微微皱眉,快步回到座位,似乎对这种赞扬感到不适。
"装什么酷啊..."宁静听到身后有男生小声嘀咕。
午休时间,宁静照例去图书馆。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书架间弥漫着纸张和墨水的气息。她抽出一本《百年孤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正当她沉浸在马尔克斯的魔幻世界中时,一个身影在她对面坐下。宁静抬头,惊讶地发现是傅渊。他手里拿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书,封面上写着《Principles of Neural Sce》。
"这里有人吗?"傅渊问,声音很轻。
宁静摇头,看着他打开那本看起来就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两人各自阅读,空气中只有翻页的沙沙声。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傅渊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喜欢马尔克斯?"傅渊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
宁静有些意外他会主动搭话:"嗯,他的叙事方式很特别,像是在现实与梦境之间游走。"
"《百年孤独》里有一段描写,"傅渊的声音忽然有了温度,"'他最终失去了与现实的最后联系,独自漂浮在一种无边无际的虚空中,在那里,没有前一天,也没有后一天,只有永恒的现在。'"
宁静睁大眼睛:"你读过?"
"读过很多遍。"傅渊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宁静第一次看到他近乎微笑的表情,"我妈妈是文学教授,家里到处都是书。"
"那为什么..."宁静想问为什么他会对理科这么擅长,又觉得太过冒昧,改口道,"那你最喜欢书里哪个角色?"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傅渊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执着于自己的追求,即使被所有人当作疯子。"
宁静若有所思:"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更理性的人物。"
"理性与疯狂有时只在一线之间。"傅渊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宁静偷偷观察他专注的侧脸,发现他阅读时会无意识地用食指轻敲桌面,节奏稳定得像心跳。这个小小的习惯让他突然变得真实起来,不再是同学们口中那个遥不可及的"学霸"。
下午的生物课上,老师宣布下个月将有一次重要的实验竞赛,获胜者可以代表学校参加省级比赛。
"这次实验需要两人一组,"生物老师说,"大家可以自由组合。"
教室里立刻响起嘈杂的讨论声。林小满立刻拉住宁静的胳膊:"我们一组吧!"
宁静正要答应,却听到生物老师补充道:"考虑到实验难度,我希望每组最好有一个成绩优秀的同学带一个相对弱的。傅渊同学,你和..."
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搜寻,最后落在宁静身上:"你和宁静一组吧,她文科很好,但理科需要加强。"
宁静愣住了,感觉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偷偷看向傅渊,后者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点了点头。
"凭什么啊..."有女生小声抱怨。
下课后,宁静犹豫着走向傅渊的座位:"关于实验..."
"周末图书馆见,"傅渊收拾书包,头也不抬,"周六上午九点。"
他的语气不容商量,宁静只能点头。当她转身要走时,傅渊突然叫住她:"等等。"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吞下。宁静注意到瓶子上没有标签。
"你...不舒服吗?"宁静忍不住问。
傅渊迅速把瓶子收起来:"只是维生素。"他顿了顿,"别告诉别人实验的事。"
"什么事?"
"我选择你做搭档的原因。"傅渊的声音更低了,"不只是因为老师的安排。"
宁静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为什么?"
傅渊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睛深不见底:"因为你不会一首问我为什么从省实验转学。"
说完,他拎起书包离开了教室,留下宁静站在原地,满脑子问号。
放学时,宁静发现校园公告栏前围满了人。她好奇地凑过去,看到一张照片被贴在正中央——是昨天傅渊冒雨跑回宿舍的背影。照片旁用彩色粉笔写着:"高冷学霸雨中送伞,对象竟是..."
后面的字被人群挡住,但宁静己经感到脸颊发烫。她悄悄后退,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对不起..."她转身,发现是傅渊,立刻僵住了。
傅渊看着公告栏,眉头紧锁。有同学注意到他们,开始起哄:"哟,男主角来了!"
傅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大步走向公告栏,一把撕下照片,然后转身拉住宁静的手腕,在众人的口哨声中快步离开。
"傅渊,等等..."宁静被他拉着走,手腕处传来灼热的温度。
一首走到无人的林荫道,傅渊才松开手:"抱歉。"
"没关系..."宁静揉着手腕,"那张照片..."
"无聊的把戏。"傅渊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你不用在意。"
宁静鼓起勇气:"为什么选我做搭档真的只是因为我不问问题吗?"
傅渊沉默了一会,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还因为你谈起《红楼梦》时眼睛会发光。"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宁静意料,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傅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尖微微泛红。
"周六别迟到。"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远。
宁静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注意到他走路时肩膀微微前倾,像是背负着什么看不见的重量。这个从省实验转学来的谜一样的男生,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那天晚上,宁静梦见自己站在雨中,一把黑伞悬浮在空中,伞下是傅渊模糊的面容。她想走近看清他的表情,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醒来时,窗外晨曦微露,距离周六的约定还有三天。
宁静发现自己竟开始期待那个实验准备的会面,不仅因为竞赛本身,更因为那个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却会为陌生人送伞的男生,那个能背诵《百年孤独》段落却主修神经科学的矛盾体。
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那把黑伞己经悄然打开了她心中某个未曾察觉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