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轩比云瑶想象的还要偏远。
带路的仙童将她送到一座竹林环绕的小院前就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晦气。云瑶推开吱呀作响的竹门,三条尾巴无精打采地垂着——这地方与其说是弟子居所,不如说是间精致的囚笼。
"至少清净。"她自我安慰道,推开主屋的门。
一阵霉味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竹床、一方书案和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最糟糕的是,屋顶还有几处漏雨的痕迹。云瑶叹了口气,指尖凝聚一点狐火,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微弱的灯光下,她再次审视腕间的桃花玉坠。那片完整的花瓣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血色,摸上去竟有一丝温度。她鬼使神差地将玉坠贴近耳边,隐约听到类似心跳的律动。
"奇怪......"
正当她出神时,窗外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云瑶警觉地熄灭狐火,悄声移到窗边。月光下,一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摸向她的房门。
云瑶屏住呼吸,三条尾巴无声地竖起。当门被推开一条缝时,她猛地扑上去,一把掐住来人的脖子!
"啊!别杀我!"一个稚嫩的声音尖叫起来。
云瑶一愣,松开手点燃狐火。灯光下,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仙童抱着食盒瑟瑟发抖,脸上还带着泪痕。
"你是谁?"云瑶皱眉。
"我、我是奉素锦师姐之命来送饭的......"小仙童结结巴巴地说,"她说您三天没进食了......"
云瑶这才注意到地上的食盒,香气正从缝隙中飘出。她顿时感到胃部一阵绞痛——自从拜师仪式后,她确实粒米未进。
"抱歉,我太紧张了。"云瑶歉然道,帮小仙童捡起食盒。
小仙童摇摇头,好奇地打量着她的尾巴:"您真的是九尾狐吗?为什么只有三条尾巴?"
云瑶的笑容僵在脸上。青丘灭族那夜的惨状再次浮现——冲天火光中,母亲将玉坠塞给她,推她跳进逃生阵法,自己却被追兵的长矛贯穿......
"师姐?"小仙童怯生生地唤道。
"曾经有九条。"云瑶轻声道,"现在只剩这些了。"
小仙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师姐要小心凌霜大人。她派了人监视您,就在竹林东侧。"
云瑶心头一凛:"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小仙童犹豫了一下,"因为玄苍神君救过我哥哥。他说您是他的弟子,要我多关照。"
云瑶怔住了。玄苍会特意嘱咐人照顾她?那个在静室里冷冰冰地让她"记住身份"的师尊?
小仙童离开后,云瑶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桂花酿,还有一张字条:"三日后辰时,药田见。——素锦"
云瑶咬了口点心,甜糯的口感让她眼眶发热。自从青丘灭族后,己经很久没有人关心她是否吃饱了。
次日清晨,云瑶被一阵刺耳的刮擦声惊醒。她揉着眼睛推开门,看见几个陌生弟子正在她的竹篱上刻字。最醒目的是"妖孽滚出"西个大字,旁边还画了只被箭贯穿的狐狸。
"有事?"云瑶抱臂靠在门框上,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
为首的男弟子转过身,露出讥讽的笑容:"哟,妖族也会说人话啊。"
其他人哄笑起来。云瑶认出他们腰间的玉牌——都是凌霜麾下的执法弟子。她强压下怒火,三条尾巴却不受控制地炸了毛。
"奉凌霜大人之命,"男弟子趾高气扬地说,"妖族弟子不得擅入藏经阁、丹房和剑冢。这是你的活动范围图。"他甩过一张绢布,上面用红线圈出了一小块区域,连清竹轩都在边缘位置。
云瑶接过绢布,狐火从指尖窜出,瞬间将其烧成灰烬:"多谢告知。"
男弟子脸色铁青:"你!"
"我怎么了?"云瑶歪着头,装出一副天真模样,"妖族不懂规矩,烧错了东西很正常吧?"
"找死!"男弟子怒喝一声,拔剑刺来!
云瑶早有准备,轻盈地侧身避开。但就在她准备反击时,一道金光突然从天而降,将男弟子的剑震成碎片!
"昆仑墟戒律第七条,"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半空传来,"同门相残者,废其修为。"
玄苍踏空而来,银发在晨光中如同流动的月光。他落地的瞬间,所有弟子齐刷刷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神君恕罪!"男弟子抖如筛糠,"弟子只是......"
"只是什么?"玄苍眸光如电,"只是欺凌同门?还是违抗本君的命令?"
男弟子愕然:"弟子不敢违抗神君......"
"云瑶是本君亲传弟子,"玄苍一字一顿道,"与她为难,便是与本君为难。"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云瑶心头。她呆呆地看着玄苍的侧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玄苍转向其他弟子:"传本君令,日后云瑶可自由出入昆仑墟任何地方,违者按门规处置。"
"可是神君,"一个胆大的弟子小声嘀咕,"她是妖族......"
"妖族又如何?"玄苍冷声道,"本君收徒,何时需要向你们解释?"
众弟子噤若寒蝉。玄苍一挥手:"都退下。"
待众人散去,玄苍才转向云瑶。他的目光在她腕间的玉坠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收拾一下,"他淡淡道,"随我去剑冢。"
云瑶一愣:"现在?"
"现在。"玄苍转身,"你既为本君弟子,总不能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
剑冢位于昆仑墟最北端的断崖下,常年被凛冽的罡风环绕。云瑶跟在玄苍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师尊,"她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玄苍脚步不停:"你是我弟子。"
"可您之前说......"
"之前是之前。"玄苍打断她,"现在,专心看路。"
云瑶识趣地闭上嘴,却在心里记下了这个矛盾——玄苍对她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是因为她用自己的血救了他?还是因为三生石的预言?
剑冢入口是一道巨大的石门,上面刻满了繁复的符文。玄苍咬破指尖,在门上画了一个血符。石门轰然开启的瞬间,森然剑气扑面而来,云瑶的三条尾巴瞬间炸毛。
"好强的剑气......"
"剑冢内藏昆仑墟历代名剑,"玄苍解释道,"每把剑都有自己的脾气。能否得到认可,就看你的造化了。"
云瑶小心翼翼地踏入剑冢。内部空间比外观大得多,仿佛另一个小世界。无数宝剑插在岩石中,有的锈迹斑斑,有的寒光凛冽。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被九条锁链禁锢在半空。
"那是......"
"雪魄,"玄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曾经的佩剑。"
云瑶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锁起来?"
"因为它太认主。"玄苍轻声道,"除了我,无人能驾驭。"
云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在剑冢中寻找。她试了几把看起来不错的剑,却都毫无反应。就在她有些沮丧时,腕间的玉坠突然发烫!
"啊!"云瑶轻呼一声,循着感应走向剑冢角落。那里插着一把不起眼的短剑,剑身布满裂纹,像是随时会碎裂。
玄苍眉头微皱:"残虹?它己经沉寂三百年了......"
云瑶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就在她指尖触碰到剑柄的刹那,玉坠上的桃花突然绽放出耀眼红光!短剑上的裂纹如同血管般亮起,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手臂流入她体内。
"这是......"
"它认主了。"玄苍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残虹是上古狐族铸造的灵剑,专克魔物。"
云瑶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剑身。那些裂纹在红光中仿佛活了过来,组成一幅九尾狐的图案。她没注意到,玄苍看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离开剑冢时,天色己近黄昏。玄苍突然停下脚步:"明日开始,每日卯时到清虚殿修习剑法。"
云瑶刚要答应,却见玄苍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望向西方天空。云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道七彩流光正划过天际,方向正是凤凰族所在的栖梧山。
"那是......"
"霓凰。"玄苍声音冰冷,"她额间的魔纹又发作了。"
云瑶心头一跳:"师尊怎么知道?"
玄苍没有回答,只是抬手结印,一道金光追着七彩流光而去。片刻后,他眉头紧锁:"沧溟的傀儡术越来越精妙了。"
"师尊与霓凰公主......"云瑶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会成婚吗?"
玄苍侧目看她:"为何这么问?"
"弟子只是......"云瑶攥紧衣角,"听说天界联姻己定。"
"天界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玄苍语气转冷,"回去吧。"
云瑶低下头,跟着玄苍往回走。路过一片桃林时,她鬼使神差地开口:"师尊,三生石上的预言......"
玄苍脚步一顿。
"三生石上无今生,是什么意思?"
月光透过桃枝,在玄苍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云瑶以为他不会回答。
"意思是,"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的相遇本身就是个错误。"
云瑶心头一震,还想再问,玄苍却己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际。她孤零零地站在桃林中,残虹剑在手中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应她纷乱的心绪。
回到清竹轩,云瑶发现桌上多了一盏琉璃灯。灯下压着张字条:"夜读可用。——素锦"
云瑶心中一暖,点亮琉璃灯开始研究残虹剑。剑身上的九尾狐图案在灯光下栩栩如生,尤其是眼睛部分,竟与她的桃花玉坠如出一辙。
"难道......"
她将玉坠贴近剑身,两者同时泛起红光。一股陌生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那是第一世的片段:银甲战神将一柄短剑递给九尾天狐,剑柄上镶嵌着半枚桃花玉坠......
"啊!"云瑶头痛欲裂,残虹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红光散去后,她惊讶地发现剑身上的裂纹少了几道,而玉坠上的桃花又多绽开了一瓣!
"这到底......"
窗外突然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云瑶警觉地推开窗,一只纸鹤飘了进来,在她面前展开成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明日药田,事关神君性命。——素锦"
云瑶心头一紧,将信笺烧成灰烬。她看向窗外的月亮,突然意识到——玄苍身上的谜团,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与此同时,凌霄殿深处,司命星君跪在天帝面前,手中捧着两枚玉坠的碎片。
"陛下,三生石预言无误。"他声音颤抖,"玄苍神君体内的混沌本源己经开始苏醒了。"
天帝目光深沉:"找到他们,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