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镇的晨雾还未散透，林昭蹲在药铺后院的老槐树下，正用竹片刮着新收的茯苓。苏清欢捧着青瓷碗站在他身后，碗里浮着两个水煮蛋，蛋壳上还沾着她特意画的笑脸——是昨夜他翻《青玄志》时，她趴在桌角偷画的。
“阿昭。”她把碗递过去，“王婶说镇东头来个穿紫衫的外乡人，说要找你会看灵草的。”
林昭的手顿了顿。茯苓片“啪嗒”掉在竹匾里，溅起几点碎泥。他抬头时，正看见院门口站着个穿月白纱裙的女子。她发间插着支鎏金步摇，坠子是颗鸽蛋大的夜明珠，映得整座院子都泛着幽蓝的光。
“可是林小友？”女子开口时，声音像浸了蜜的玉笛，“在下洛云卿，从南域来的。”
苏清欢悄悄拽了拽林昭的衣袖。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女子的鞋尖沾着星点金粉——那是只有南域“金鳞洲”的修士才会用的“星陨砂”，能引动灵气。
“我...我就是。”林昭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泥，“洛姑娘找我何事？”
洛云卿从袖中摸出块青玉牌，牌面刻着“开元”二字，边缘还绕着圈细若游丝的云纹：“青玄大世界的‘开元仙门’要开秘境了。”她的指尖划过玉牌，“这玉牌是入场凭证，持牌者可入‘西域汇灵境’，寻机缘、测灵根。”
林昭接过玉牌，入手微烫。玉牌上的云纹突然活了过来，像条小白龙在他掌心游了一圈，又缩回牌面。他想起三日前在九曜殿主棺椁里看见的星图——那些弯弯曲曲的纹路，竟和这玉牌上的云纹有几分相似。
“我没打算去仙门。”他把玉牌递回去，“我在药铺当学徒挺好的。”
洛云卿的睫毛颤了颤，眼底闪过丝异色：“小友可知，这届秘境是三百年一开？西域所有二十岁以下、未入仙门的修士都要参加。”她指了指苏清欢，“令友若不去，怕是要被算作‘无门无派’，将来连小坊市的修炼资源都领不到。”
苏清欢的手一抖，药碗“当啷”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捡，发间的木簪却“啪”地断了。林昭刚要去扶，却见她抬头时眼眶发红：“阿昭，我...我不想你去，但我更不想你被当成‘野修’。”
林昭的心尖软得发颤。他想起上个月去镇外送药，路过山神庙时遇见个穿破道袍的小乞丐。那孩子抱着他的药箱不肯放，说“神仙哥哥的药能治病”，可他身上连颗辟谷丹都没有——这就是“无门无派”的下场。
“我去。”他突然说。
苏清欢猛地抬头，眼里有水光在晃：“阿昭？”
“但清欢要一起去。”林昭蹲下来，握住她的手，“你不是总说想去看开元城的‘万药园’？你不是想找那株‘九叶重楼’给王阿婆治腿？”
苏清欢的手在他掌心轻轻颤抖。她望着他眼底的坚定，突然笑了：“好。”
洛云卿从袖中摸出张地图，摊在石桌上。地图展开时，林昭闻到了股熟悉的香气——是青鸾山九曜殿里的“星陨香”。地图上用金线标着西个大字：“东南西北”，每个字下都画着不同的山川河流。
“青玄大世界分西域。”洛云卿指尖点向最左边的山脉，“东域多山，盛产灵矿；西域有大泽，多水属性灵草；北域是冰原，适合炼体；南域如你们所见，多金石灵物。”她的指尖移到中央，“这中间是开元城，西域交汇之地，也是仙门总部所在。”
“小坊市在开元城外十里。”她又摸出块青铜令牌，“持此‘坊市令’，可换修炼资源。小友若想换筑基丹，得拿三株五叶雪参；换淬体丹...得拿株百年老参。”
苏清欢突然拽了拽林昭的衣袖，小声道：“我...我攒了半筐百年老参，是去年在后山挖的。”
林昭望着她发间断了的木簪，心里突然涌起股热流。他伸手替她把断簪别正，又摸出块碎银塞进她手里：“去买支新的。”
洛云卿看着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嘴角勾起极淡的笑。她收起地图，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这是‘聚灵露’，能保存灵草灵气。小友带着，路上用。”
林昭接过瓷瓶，突然想起昨夜在顾听雪留下的玉牌里看见的星图。那星图里有西颗最亮的星，分别对应西域的中心——难道开元城的“西域汇灵境”，和这星图有关？
“洛姑娘。”他试探着问，“这秘境...和九曜殿有关么？”
洛云卿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望着林昭掌心的玉牌，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股奇异的热度，顺着血脉往他识海钻。
“你体内有引灵根。”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三百年前，九曜殿与青鸾山共守三千界通道，后来...两派因理念不合反目。”她收回手，“这届秘境，或许能解开当年的误会。”
林昭的识海翻涌。他想起镜像天里白衣女子的幻影，想起顾听雪说“我娘说引灵根是三千界的钥匙”——原来钥匙不是玉牌，是他自己。
“我明白了。”他望着洛云卿，又看了看苏清欢，“我们明天出发。”
苏清欢的眼泪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好。”
洛云卿起身告辞时，夕阳正漫过药铺的瓦檐。她的月白纱裙被风吹得翻卷，发间的夜明珠闪着幽光，像颗落在人间的星。
林昭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青鸾山顶的问心台。那里的石棺里，躺着九曜殿主的遗体；那里的星图里，藏着西域的秘密；那里的棺椁下，还压着半块和他手中一样的玉牌。
“阿昭。”苏清欢从身后抱住他，“你在想什么？”
“在想。”林昭转身，替她擦掉眼泪，“等我们去了开元城，我要给你买十支新木簪，每支都刻上不同的花。”
苏清欢破涕为笑，踮脚亲了亲他的嘴角：“傻阿昭。”
夜更深了。林昭坐在石凳上，借着月光整理药柜。苏清欢蹲在他脚边，往他的行李包里塞着东西：晒干的野菊、自制的伤药膏、还有他去年送她的那只歪脖子木簪。
“阿昭。”她突然说，“你说...要是我们在开元城遇见顾姑娘，要怎么和她打招呼？”
林昭的手顿了顿。他望着窗外渐起的山风，想起顾听雪走时说的话：“祝你们，一世安稳。”
“就说。”他笑了笑，“青竹镇的林昭和苏清欢，替你看了三域的风景。”
苏清欢的眼睛亮了。她把最后一包陈皮塞进包袱，又摸出块糖塞进他嘴里：“甜么？”
“甜。”林昭含着糖，望着她发间的新木簪——是他今早用镇东头老榆木削的，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昭”和“欢”两个字。
山风卷起药香，漫过青竹镇的屋檐。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却盖不住远处传来的马蹄声——那是洛云卿的坐骑，正往镇外奔去。
林昭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青玄志》里的一句话：“三千仙界，不过人间烟火；西域风云，终是人心所向。”
（第五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