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木剑的剑脊上凝成细小的水珠，被林辰的指尖轻轻拭去。
演武场的雾气还没散，铁剑长老己站在中央的高台上，手里拿着一柄缠着细麻绳的木剑。绳结打得很巧，一圈圈绕在剑身上，像极了后山刺藤的缠绕模样。
“今日学‘绞’字诀。”长老的声音穿过薄雾，带着几分沉凝，“截是卸力，绞是缠劲。遇敌兵器，不是挡开，而是缠住，让它动不了，转不得，再寻机反击。”
他抬手演示，木剑与旁边弟子的剑一碰，手腕轻轻一旋，缠着麻绳的剑身便如灵蛇般绕上对方的木剑，顺势一拧。那弟子只觉手中一沉，木剑竟被牢牢锁住，怎么也抽不出来，脸色顿时涨红。
“绞要的是‘粘’与‘旋’。”长老松开手，剑身上的麻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粘住对方的兵器，不让它脱离；同时手腕旋转，用巧劲打乱对方的力道，就像拧湿毛巾，越拧越紧。”
弟子们看得认真，尤其是王虎，眼睛瞪得溜圆。他最擅长刚猛的剑招，最怕的就是这种黏黏糊糊的缠劲，连忙凑得近了些，生怕漏看一个细节。
林辰站在后排，看得格外专注。他想起后山的刺藤，那些藤蔓缠上树枝时，也是这般一圈圈收紧，看似柔软，却能让坚硬的枝干都渐渐弯折。原来剑招也能像植物一样，用韧性取胜。
“先练‘粘剑’。”长老示意弟子们两人一组，面对面站立，“一人出剑，一人用剑粘住，不许让对方的剑脱离自己的剑脊。半个时辰后互换。”
弟子们立刻结对练习。
王虎拉着一个力气大的弟子当对手，出剑又快又猛，一心想挣脱对方的黏缠，结果每次都被对方的剑“啪”地粘住，急得他连连跺脚。
林辰的对手是张石。张石性子慢，出剑稳，正好适合练粘劲。林辰的木剑轻轻搭在张石的剑脊上，手腕微微用力，像贴了层胶水似的，无论张石怎么左右晃动，他的剑都牢牢粘在上面，跟着对方的动作轻轻滑动，始终不脱离。
“你这手怎么练的？跟长在我剑上似的。”张石啧啧称奇，试了好几次都甩不开。
“别想着甩，顺着它的劲走。”林辰轻声道，“就像你上次薅草，草扎根深，你硬拔拔不动，得顺着根须的方向慢慢拽。”
张石恍然大悟，调整力道，果然感觉轻松了些。
半个时辰后，两人互换角色。张石学粘剑时还是有些笨拙，林辰出剑却极有分寸，每次都留半分力，刚好让张石能粘住，又不至于太费劲。
铁剑长老走过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教徒弟，不光要自己练得好，还得懂得体谅对手的节奏，这份细心，比剑招本身更难得。
“接下来练‘旋劲’。”长老让弟子们对着木桩练习，“用剑缠住木桩，手腕旋转，力道要匀，能在木桩上留下螺旋形的剑痕才算合格。”
木桩坚硬，要留下螺旋剑痕，光靠蛮力不行，得靠手腕的巧劲。王虎练得满头大汗，剑痕歪歪扭扭，像条乱爬的蛇；林辰则耐着性子，手腕一圈圈缓慢旋转，木剑与木桩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剑痕虽浅，却真的呈螺旋状，一圈圈向上延伸。
午时休息，林辰去膳堂打饭，看到丹堂的弟子正围着一个竹筐挑选灵草，里面装着些紫色的“凝心草”，叶片上带着细小的绒毛，据说能辅助安神。
“这凝心草娇气，得用温水洗，还不能搓，一搓绒毛就掉了，药效也散了。”一个丹堂弟子正说着，忽然看到林辰，笑着招手，“林师弟，过来帮个忙？我们手不够，这草得一根一根理。”
林辰正好打完饭，便走过去帮忙。他拿起一株凝心草，指尖轻轻拂过叶片，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似的，顺着绒毛的方向慢慢梳理，将沾在上面的泥土一点点拂掉。
“你这手法比我们还轻。”丹堂弟子惊讶道，“跟紫瑶师妹理药草时差不多了。”
林辰笑了笑，没说话。练了这么久的“绞”字诀，手腕的力道早己收放自如，理这些娇气的灵草，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正理着，紫瑶提着药篓走了过来。她看到林辰在帮忙，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理好的凝心草上——每一株都理顺了绒毛，叶片舒展，比旁边弟子理的整齐多了。
“药姑长老说，凝心草的绒毛里藏着灵气，得顺着纹路理，才不会伤了灵气。”紫瑶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却不像之前那般疏离。
林辰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点了点头：“嗯，跟粘剑的道理有点像，得顺着劲走。”
紫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随即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开始整理自己药篓里的灵草。她的指尖比林辰更纤细，动作也更轻，凝心草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片片叶片自动舒展开来。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并排站着，一个理草，一个递草，动作默契得像练过千百遍。阳光透过膳堂的窗棂照进来，落在紫瑶浅绿的短褂上，也落在林辰的青布衫上，空气中弥漫着灵草的清香和淡淡的饭菜香，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暖。
“好了，够了。”丹堂弟子清点完数量，笑着道谢，“多谢林师弟帮忙，这半袋凝心草籽，你拿着吧，据说泡水喝能安神，对练剑静心有好处。”
林辰接过小布袋，里面装着些细小的黑色草籽，沉甸甸的。他对紫瑶点了点头，算是告别，转身离开。
回到演武场，王虎还在对着木桩练旋劲，看到林辰手里的布袋，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凝心草籽，丹堂师兄给的。”林辰如实回答。
“丹堂的东西有什么好的。”王虎撇撇嘴，却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紫瑶也在？”
“嗯。”
王虎没再说话，只是练剑的力道又重了些，木剑撞在木桩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林辰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午饭——两个灵米馒头，一小碟腌灵菜。他掰了半个馒头，就着腌菜慢慢吃，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着那个装草籽的布袋。
刚才和紫瑶并排理草的画面，像颗小石子投进心里，漾起一圈浅浅的涟漪。他以前总觉得紫瑶像天上的云，清冷又遥远，今天才发现，她理药草时的专注，和自己练剑时的心境，其实有几分相似——都在和手里的东西较劲，都在求一个“恰到好处”。
吃完午饭，他没立刻练剑，而是拿出那个小布袋，倒出几粒凝心草籽，放在手心看了看。草籽黑亮，带着淡淡的清香。他试着用灵力轻轻探了探，草籽里果然藏着一丝微弱的安抚灵气。
“或许真能安神。”他笑了笑，将草籽收好，拿起木剑，走向木桩。
午后的阳光更烈了，演武场的影子短了许多。林辰站在木桩前，深吸一口气，手腕轻旋，木剑再次缠上木桩。这一次，他试着将凝心草的“顺劲”融入旋劲里，力道更匀，旋转的速度也更稳了。
木剑与木桩摩擦的“沙沙”声，在喧闹的演武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知道，“绞”字诀的练习才刚开始，后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但他不急，就像这凝心草籽，慢慢泡，慢慢等，总会泡出清冽的香气来。
远处的药圃方向，紫瑶正将理好的凝心草放进晒盘，忽然抬头望向剑堂的方向，目光落在演武场那个专注练剑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又轻轻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风从谷外吹进来，带着药香，也带着剑刃摩擦的轻响，在青岚谷的午后，悄悄弥漫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