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笙在离安雨泽父母别墅三条街的地方租了间小公寓。一居室,白墙木地板,家具都是最简单的款式,却被她收拾得格外妥帖——阳台上晾着刚洗好的樱桃的小毛巾,客厅的矮柜上摆着从老家带来的陶瓷碗,里面插着几支路边采的小雏菊,像把小城的春天搬到了这钢筋水泥的角落。
她开始像块海绵,疯狂吸收着北京的育儿节奏。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翻出蒙台梭利的原版教材啃,笔记记得密密麻麻,连李姐都惊讶:“凉笙小姐,您这笔记比我们培训时的还详细。”上午陪樱桃去早教中心,别的家长在旁边刷手机,她却蹲在垫子上,跟着老师学怎么用手语跟婴儿沟通,樱桃被教具吸引时,她就拿着小镜子,一点点引导孩子看自己的表情:“樱桃你看,开心是这样笑的。”
下午是樱桃的艺术课。拼搭老师教用磁力片搭城堡,凉笙就在旁边学,回家后自己买了套同款,在公寓里搭到深夜,指尖被铁片划出道道红痕也没察觉。她知道婆婆不喜欢她用“老法子”带孩子,就逼着自己学那些精致的、科学的方式——给樱桃做辅食,严格按照营养师的配比称重;陪樱桃读绘本,用双语交替着念,哪怕自己的英语发音还带着生涩。
她的世界被樱桃填得满满当当,像被重新上了发条的钟,每一秒都围绕着孩子转动。安雨泽按约定每半个月来一次,有时是周五晚上的航班,有时是周日的高铁,每次来都提着大包小包——给樱桃的进口零食,给凉笙的护肤品,还有她以前爱吃的那家店的绿豆糕。
他来的时候,凉笙多半在陪樱桃玩。在早教中心的海洋球池边,她正弯腰给樱桃擦汗,安雨泽走过去想接过纸巾,她却侧身避开,自己抽出一张细细擦拭,嘴里轻声说:“刚玩了十分钟,运动量够了,待会儿该去洗手。”语气平淡得像在跟育儿师交代事项。
回别墅吃晚饭,安雨泽想坐在凉笙身边,她却自然地拉开樱桃旁边的椅子,全程都在给孩子喂饭、擦嘴,偶尔抬头,也只是跟安雨泽的妈妈说句“樱桃今天辅食吃了70克”,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凉笙,”饭后安雨泽把她叫到阳台,晚风带着月季的香气,却吹不散两人间的沉默,“下周我生日,想跟你……”
“樱桃下周要去做过敏复查,”凉笙打断他,手里翻着育儿手册,“医生说要空腹,早上七点就得去医院,可能没时间。”
安雨泽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她瘦了,却比在小城时多了种坚硬的轮廓,以前笑起来会弯的眼睛,现在总带着种专注的平静,像蒙了层薄冰。“我不是说要你陪我过生日,”他的声音有点涩,“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不说孩子,就说我们……”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凉笙合上手册,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你看樱桃今天的手指精细动作进步了吗?老师说她搭的积木比上周对称多了。”
她又把话题绕回孩子身上,像在他和自己之间筑起一道墙,墙的名字叫“樱桃”。
安雨泽带来的绿豆糕,她放在公寓的茶几上,首到发霉也没动一口;他送的护肤品,被塞进抽屉最底层,上面落了层薄灰。有次他偶然看到她的手机,屏幕壁纸还是樱桃的照片,通讯录里他的名字被改成了“安先生”,连个备注都没有。
他试图跟她聊起以前的事,说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餐厅,说她怀孕时半夜想吃的糖葫芦,凉笙却只是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淡淡一句“不记得了”,就转身去给樱桃兑奶粉。
其实她没忘。只是那些记忆里的甜,都被樱桃离开那天的哭声冲淡了,像被雨水泡过的糖纸,只剩下皱巴巴的痕迹。她知道安雨泽在努力弥补,知道他每次来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可她的心像被那场离别冻住了,任他怎么焐,也暖不回来。
有次樱桃在艺术课上突然指着凉笙,清晰地喊了声“妈妈”。凉笙愣在原地,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抱着樱桃亲了又亲,孩子咯咯笑着,小手拍着她的脸。安雨泽刚好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想走过去说句什么,却看到凉笙抱着樱桃转身,径首走向老师,兴奋地说:“您听见了吗?她喊我妈妈了!”
她的喜悦那么真切,却与他无关。就像她的世界里,樱桃是唯一的光,而他只是这光旁边,一道可有可无的影子。
安雨泽离开北京的那天,凉笙在送樱桃去早教中心的路上,收到他的信息:“绿豆糕我又给你买了新的,放在公寓冰箱里了。”她没回,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视镜里,早教中心的牌子越来越近,樱桃在后座咿咿呀呀地哼着歌,那是凉笙最近教她的童谣,调子简单,却带着她熟悉的、属于家的节奏。
她知道自己和安雨泽的世界,早就驶向了不同的方向。他的世界里有生意、有应酬、有那个需要维持精致的家族;而她的世界,小到只能装下樱桃的笑声、哭声,和那句迟来的、却足以支撑她走下去的“妈妈”。
至于安雨泽,他就像落在她世界里的一片叶子,曾经带来过风雨,如今却只能随着水流漂远,再也掀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