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左颊那道新鲜的血口子,像条活蜈蚣趴在死白的皮肉上。血珠子争先恐后往外冒,滚过下颌,“啪嗒”砸在洗得发灰的校服领口,洇开一团刺眼的暗红。
办公室死寂。空气沉得像灌了铅,吸一口都带着血腥和塑料烧焦的糊味。只有林建国拉破风箱似的牛喘,地上那堆手机碎尸闪着冰冷的、嘲讽的光。
王德海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忘了推,张着嘴像离水的鱼。李国栋脸煞白,嘴唇哆嗦,屁都崩不出一个。其他老师噤若寒蝉,看林晚的眼神像看地狱里爬出来的血尸,又惊又惧。
林晚指腹缓缓抹过伤口。温热血沾满指,黏,腥。她看着指尖那抹红,眼神静如寒潭,潭底却烧着焚城的火。这点血?比前世咳出来的,屁都不算。
目光从猩红指尖移开,盯视窗外被钢筋水泥切割的灰蒙天空。空洞,却带着扎透人心的穿透力,像己看穿这污糟的一切,盯住了更黑更深的去处。
“反…反了…”林建国终于从羞怒的泥沼里扒拉出一丝魂儿,指头抖如风中残叶,嗓子劈叉,“家…家门不幸!出…出你这孽障!滚!给老子滚出家门!老子没你这赔钱货!”
最后几个字吼出来,色厉内荏,想用“扫地出门”挽回那点被踩进粪坑的“爹威”。
林晚极慢地转头。脸上血痕扭动,更显狰狞。目光终于落在林建国那张因暴怒羞耻扭曲变形的烂脸上。
没愤怒,没悲伤,没丁点波澜。只有一片彻骨的、冰封的、死寂的漠然。像看一个毫不相干的死人。
这漠然比刀子更瘆人!林建国心胆俱裂,下意识猛退半步,“哐当”撞翻身后椅子!
“家?”林晚开口,声音砂纸磨铁皮,字字淬冰碴,“哪个家?是拿我当牲口使唤,吸干血喂你宝贝疙瘩的家?还是拿‘孝顺’这钝刀子,一刀刀剐我肉,最后当垃圾扔阴沟的家?”
声音不高,甚至平淡,却像淬毒冰针,精准扎烂林建国最烂的神经。
“林建国,”她首呼其名,冰冷如判官勾魂,“听真了。不是你赶我,是我林晚,不要你了。”
轰——!
办公室炸起一片压抑的臭气!高三女当众断亲?!王德海手一抖,保温杯盖“哐啷”砸桌!
林建国如遭雷劈,脸上血色“唰”地褪尽,死灰一片。嘴唇剧抖,半个字吐不出。驱逐是他喊的,可这“孽障”如此平静决绝地接下,反手把“断亲”这柄更毒的刀捅回来时,他只觉灭顶的恐慌和被彻底抛弃的荒谬!
“你…你…”他喉咙咯咯响,像被掐脖的鸡。
林晚却当他是团臭气。目光扫过地上手机碎尸,里面躺着那张小小的、沾了血污的SIM卡。
弯腰。动作扯痛伤口,血又涌一滴。眉头没皱,两根染血手指,精准捻出那张小卡片。
指尖血,染红卡片一角。
在所有人惊烈的注视下,林晚捏着染血SIM卡,一步步走向角落那台落灰的固定电话。每一步,都踩在凝固的空气上,踏出无声的惊雷。
王德海下意识想拦:“林晚!冷静!有话…” 话没完,被林晚那死寂冰眼一扫,自动消音。
林晚抓起油腻腻的话筒,凭着前世刻骨的记忆,指尖带着冰碴的精准,按下烂熟于心的号码——林建国出租屋的座机。前世这号码,承载了太多“懂事点”的训斥和要钱的屈辱。
“嘟…嘟…”
忙音。意料中。那破座机,除了她打回去挨骂,就是个摆设。
放下话筒。脸上无波无澜。转身,目标明确走向李国栋办公桌。李国栋一激灵,下意识护住桌上新手机。
林晚没看他惊惶的蠢脸,伸干净那只手,食指点他手机屏幕,声音似水无波:“李老师,借用。打电话。快。”
不是求,是令。带着冰封的气场。
李国栋被她眼神冻穿脊梁,脑子空白,手比脑快,哆哆嗦嗦解锁递了过去。递完才悔青肠子,脸涨如猪肝。
林晚接过手机,指尖冰寒。再次拨号。这次,是继母王艳那新换的、她前世到死都没存上的手机号。数字,刻着前世的辱。
“嘟…嘟…喂?谁?”电话秒通,王艳市侩精明又带不耐的女高音炸出,背景是婴儿咿呀和林小宝抢玩具的嚎哭。
林晚没吭声。只把手机听筒,微微侧向办公室中央,那个面如死灰、筛糠的林建国。
王艳尖嗓门穿透话筒,带着抱怨:“建国?死鬼!手机又欠费?不是让你交吗?你老娘刚才又哭丧了!说林晚那赔钱货气炸她肺管子,心口疼得要升天,让你赶紧拖她去医院!啧,要我说,那贱骨头读屁书!趁早滚回来卖苦力是正经!小宝奶粉罐子又空了!麻溜搞钱!还有!你老娘放话了,林晚不磕头认错,这辈子甭想进家门!省得晦气!听见没?喂?喂?哑巴了?!”
字字毒针!根根扎穿林建国耳膜!也捅破了办公室里所有想“和稀泥”、粉饰“家丑”的虚伪脸皮!
林建国脸上死灰变惨白,涨猪肝,最后一片死青!浑身抖如风中残叶,张嘴“嗬嗬”破风箱,屁字崩不出!完了!全完了!王艳这蠢婆娘!每个字都把他和林家最后那块遮羞布,当众撕成烂抹布!踩进粪坑!
王德海脸铁青。李国栋和众老师目瞪口呆,看林建国的眼神鄙夷如看臭虫——原来“孝道”、“家难”底下,是这等腌臜算计!
林晚在王艳喋喋不休的尖嗓里,面无表情掐断通话。世界死寂。手机塞回面如死灰的李国栋手里,动作干脆像扔垃圾。
转身再走向固话。这次,拨通养母陈芳那部老旧小灵通。这号码,是她前世在保育园咳血时,唯一不敢奢望的微弱暖意。
“嘟…嘟…喂?”接通,陈芳小心翼翼、疲惫不安的声音,“是…晚晚?”显然也闻风,声音里塞满恐慌。
林晚攥话筒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了一下。脸上伤口火辣辣地疼。沉默两秒,再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褪了面对林建国时的死寂,带上一丝干涩:
“芳姨。”省了“妈”字,却比任何称呼都真,“我。林晚。”
电话那头猛抽气,陈芳哽咽急问:“晚晚!你咋样?你爹…他打你没?学校…”
“死不了。”林晚打断,声音死水般平,“脸上划破点皮。芳姨,帮个忙。”
“你说!芳姨听着!”声音急切。
“现在。立刻。去我屋。”林晚声音清晰,冰冷,指令般砸出,“枕头底下,铁皮盒子。里头是我攒下的所有钱,身份证。你拿走。收好。除了你,天王老子要也不能给。包括林建国。听真了?”
电话那头死寂一瞬,爆出陈芳巨大恐慌的抽气:“晚晚!你…你疯魔了?!那是你…你抠出来的学费饭钱啊!你…”
“芳姨!”林晚声音陡然拔高一度,斩断后路般决绝,“照做!现在!立刻去!拿好!藏好!除了你,谁敢碰那盒子里的东西,我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到做到!”
最后西字,砸地有声,带着血腥味。电话那头的陈芳彻底震懵,只剩压抑的、碎玻璃渣似的啜泣。
“晚晚…你…你这是要逼死芳姨啊…”声音碎得不成调。
林晚闭眼。再睁,眼底最后丝波动湮灭,只剩冰封的、铁打的意志。
“挂了。”一句废话没有,干脆掐断。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件不相干的破烂。
做完这一切,林晚像抽干了最后丝力气,又像卸了千斤枷锁。背对满室狼藉,面朝窗外灰蒙。单薄的肩微塌,脊背却挺得笔首,像根染血的、宁折不弯的钢钎。
办公室死寂。落针如雷。所有人被这连串快如电、狠如刀的操作劈懵。当众断亲!电话首播家丑!遥控转移命根钱!步步精准!步步绝杀!这哪是高三女?分明是地狱血海里爬出、斩尽尘缘、只为索命而生的修罗!
林建国烂泥般瘫在翻倒的椅子旁,面如死灰,眼珠涣散,像被抽了脊梁骨。全完了。名声、面子、还有那个他从未在意、只当工具撒气的“赔钱货”…都没了。
王德海终于找回自己声音,干涩如砂纸磨铁:“林晚…冷静…家庭矛盾,能调解…学校…”
林晚缓缓转身。脸上那道血痕在惨白灯光下,红得刺眼夺命。目光扫过王德海,扫过李国栋,扫过烂泥林建国,最后盯死地上那堆手机碎尸和染血的SIM卡。
“调解?”嘴角极其缓慢地扯起一丝弧度,冰冷,嘲讽,淬毒,“跟谁?跟这群拿‘孝道’当剔骨刀,只想敲髓吸筋的豺狼调解?”
声音不高,冰锥扎心。
“我的路,”她抬起手,指腹再次抹过脸上火辣伤口,沾上新的温热血,然后,在所有人惊烈的注视下,将那根染血的手指,缓缓地、狠狠地摁在那张小小的、染血的SIM卡上!发力一碾!
“断了!”
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卡片在她染血的指腹下,彻底碎裂变形!
“从今往后,”林晚的声音如同九幽寒狱刮出的阴风,带着宣告末日的死寂,“林晚,只为自己活。谁再敢拿‘孝’字压我,用‘家’字困我——”
她抬起那双死寂冰寒、内里却焚着滔天烈焰的眸子,目光如实质的刮骨刀,刮过林建国死灰的脸,刮过王德海僵硬的蠢相,刮过办公室里每一张惊惧扭曲的面孔,最后,死死钉穿窗外那片囚笼般的灰色苍穹。
“——老子就用这条从地狱爬回来的烂命,亲手送他下去,给我上辈子那条贱命垫棺材底!”
话音砸地,死寂的办公室里,只有林晚指腹碾碎SIM卡那细微却瘆人的“咔嚓”声,和她脸上蜿蜒滚落的、滚烫的鲜血,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腐烂,和一个复仇恶鬼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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