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砚台,浓稠的墨色正从天空西角晕染开来,渐渐吞噬着天边最后一抹橘红的余烬。
老旧公寓楼的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模糊不清,只有零星几个窗口透出昏黄的灯光。小巷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主干道隐约的车流声和风吹过墙头枯草的窸窣声。
“之前?”云幽月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脸上浮现出真实的困惑,“你是说…今天下午的事吗?我都记得啊,温姐姐那里,还有……”
“不,”凌宸打断她,他的视线从黑暗中收回,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却又被他刻意压得很平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是更早的。比如…毁灭的蓝星。”
“毁灭?蓝星?”云幽月的表情彻底茫然了,她微微歪着头,努力思索着,“是课上的内容吗?还是……新闻?”
她的反应太自然了,那种纯粹的、毫无伪装的困惑,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凌宸心中刚刚升腾起的、试图验证些什么的隐秘火苗。他清晰地看到,她清澈的眼底只有一片空白的茫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或惊悸残留的痕迹。
“不是课本,也不是新闻。”凌宸的声音低沉下去,他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礼堂…爆炸……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我们两个在月亮上。”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试图砸开她记忆的坚冰。
随着他的叙述,云幽月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脊抵在了身后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然而,凌宸仍然没有在她眼中看到“恐惧”,看到的是一种更深的、仿佛触及灵魂深处的迷茫。
“凌宸…”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你在说什么啊?礼堂…爆炸?月亮上?我听不懂啊?”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像是在努力从一片混沌中打捞着什么。“不过,我今天真的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很黑,很冷…然后…”
她的声音顿住了,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捕捉那个模糊的梦境碎片。“然后…好像有一个人…然后…然后我就感觉被人拉住了…”
“然后呢?”凌宸追问,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切,“梦里还有什么?”
云幽月再次摇头,但脸上带着浅笑。
“没有了…我有些记不清了。就只记得很黑,很冷,然后有光,有人拉我…再然后…就醒了。”
她抬手,无意识地抚摸着颈间那块不起眼的黑色鹅卵石项链,指尖轻轻着上面刻着的“凌宸”纹路。“不过凌宸,你知道吗,虽然我没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是我还是知道他是谁…”
“是吗……”凌宸没有再追问,他知道再说下去话题就会偏到他不想要的地方。
“是啊,”云幽月低头看着项链,眼神温柔而肯定,“凌宸,还好有你…”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不是这根项链,我肯定会以为那只是一个噩梦而己……”
“所以,醒来之后我才会第一时间去找你,不过路上遇到了温姐姐,所以才会让刘老师帮忙带你过来。”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凌宸试图构建的认知。
这个女孩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循环的记忆,全靠一根鹅卵石项链来辨别虚幻与真实。
那段循环就像是迷雾中的阴影,如今只有他一人知晓。
或者说,从来都只有他一人身处其中。
凌宸盯着云幽月颈前的鹅卵石,总感觉有一丝违和,有些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什么东西呢?
一道尖锐的刺痛忽然穿透他的大脑。
“嘶……”凌宸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头。
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被一根烧红的针瞬间扎了一下,只留下短暂的麻痹和一片混乱的空白。
就在那一瞬间的空白里,他想起了那莫名的违和感究竟出自哪里。
云幽月的项链,不应该是那块黑白玉吗?既然她现在戴着鹅卵石,那黑白玉去哪里了?
“凌宸?你怎么了?”云幽月被他突然的动作和痛苦的表情吓了一跳,立刻上前一步,担忧地看着他,“头又疼了吗?是不是还没好彻底?要不…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她伸出手,似乎想扶住他,又有些犹豫地停在半空。
凌宸放下手,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残留的刺痛感和令人心悸的遗忘感。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晚风,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看着眼前少女脸上真切的担忧,那双清澈眼眸里映出的只有对他此刻不适的关心,再无其他。
试探,似乎进行不下去了。凌宸不相信有人能伪装得如此无懈可击,那么,云幽月对他的好感究竟从何而来呢?
“没事了,”凌宸扯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轻松,“可能是今天折腾得有点狠。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公寓楼入口:“我到了。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也谢谢你…告诉我关于那个‘梦’的事。”
云幽月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影和带着担忧的眉眼。“那你…好好休息。记得…多喝热水。”她笨拙地叮嘱着,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关心。
“好。”凌宸点点头,转身走向那扇斑驳的单元门。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寂和沉重。
就在他掏出钥匙,即将插入锁孔的那一刻,身后又传来云幽月带着一丝怯意和期待的声音,轻得像晚风中的叹息:
“凌宸…那我们明天…学校见?”
凌宸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学校见。”
“咔哒。”
老旧的单元门发出沉重的呻吟,缓缓合拢,将少女的身影和巷子里最后的光线隔绝在外。
门内是狭窄、黑暗、带着潮湿霉味的楼道。凌宸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并没有立刻上楼。黑暗中,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太阳穴那阵尖锐刺痛的余韵。
良久,门外才传来少女轻柔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
“叮!”
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超级无敌炫酷的抽奖系统】
「情绪值100/300」
不知为何,只和云幽月相处了短短一个多小时,情绪值却飞速上涨。
凌宸长舒一口气,如果云幽月真是带着善意而来,反而让他不知所措,甚至想要逃避。
在情感中,越主动,越被动。
少女似乎能看出他想要“逃跑”,于是将好感毫无隐藏的向他表露,甚至将主动权完完全全地交到他的手中。
在“猎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凌宸,早己信奉利益至上的理论,却许久没见过如此纯粹而热烈的情感。
只可惜,他不能回应。
不过,既然试探己经结束,男孩怎么能让一个女孩晚上独自回家呢?
凌宸脸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丝放松的微笑,呢喃道:
“采花贼的藏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