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范良娣起身服侍太子更衣洗漱上朝。
魏瑾在一旁伺候着，心里才觉得回到了熟悉的流程里。
整个东宫，也只有夏奉仪，早上能睡得那么安稳。
萧临昭下了早朝，没像往常一样径首去户部坐堂处理公务，而是脚步一转，去了紫宸殿。
紫宸殿内，元景帝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朱笔批阅不停。
内侍轻步上前，低声通报：“陛下，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元景帝头也没抬，只淡淡应了声：“宣他进来吧。”
萧临昭稳步走入殿中，先躬身行了个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元景帝这才搁下朱笔，抬眼看向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起来吧，看座。”
“朕瞧着，你最近这一阵子倒是松泛了不少，气色也好了，把前些日子在外头奔波瘦下去的肉，都给养回来了。”
萧临昭脸上也带了笑，顺着话头答道：“其实也没瘦，是父皇心疼儿臣，才觉得儿臣瘦了。”
“但始终还是在家舒服。”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家常的意味。
元景帝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轻轻叹了口气：“能多出去走走看看，倒是朕的一个念想，可惜啊，国事缠身，终究是难以如愿。”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心向往。
萧临昭连忙接话，语气诚挚：“父皇心系天下，励精图治。”
“儿臣此番出去所见，各地皆是安居乐业之景，百姓感念圣恩。”
“父皇虽未能亲临，然此等太平景象，不正如同父皇亲见一般么？”
元景帝听完，脸上笑意加深，朗声笑了起来：“哈哈，说得好！这话朕听着舒坦！”
殿内的气氛随着这笑声轻松了几分。
父子二人又闲话了片刻家常，元景帝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重新变得沉稳：“太子特意过来，可是有事要禀？”
萧临昭神色一肃，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回父皇，儿臣确有一事禀报。”
“哦？何事？”
元景帝放下茶盏，目光专注地看向太子。
“儿臣自从去了户部，便开始翻阅前几年的税收账册，眼下重点查阅的，是西北各郡的账册。”
他语气清晰而沉稳，“儿臣发现，眉山郡的税收账目，颇有蹊跷。”
“蹊跷在何处？”
“问题在于，”萧临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眉山郡上报的税银，年年都在减少。”
“今年缴上来的税银只有三万两，比起六年前九万两，竟然足足少了三分之二！”
“眉山郡这些年并没有连年闹灾的情况，为何为每年都欠收呢，若说其中没有问题，儿臣实在难以相信。”
皇上先是点头，对太子的洞察力表示肯定。
“嗯，你果然是个认真勤勉的，对数目有很强的敏锐度。”
元景帝的语气带着赞许，“你刚接手户部不久，就能揪出眉山郡的问题，这份细心，很好。”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不满：“相比之下，户部那些人，还是太懒散了！眼皮子底下的账目都看不真切。”
“回头你好好敲打敲打他们，该查的查，该办的办！”
元景帝切入正题：“那依你看，眉山郡这事，你想怎么办？”
萧临昭说出自己的打算：“父皇，儿臣想亲自去眉山郡走一趟，实地查访清楚。”
“不行！”
元景帝几乎是立刻驳回，眉头微蹙，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关切，“你才从东北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回来多久？刚休养了一阵，缓过劲来，又要往西北那苦寒之地跑？”
“如此长途奔波，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仔细累出病来！”
他顿了顿，声音放沉，带着真切的忧虑：“更何况，你如今膝下尚无皇孙，这不仅是朕的心病，更是你皇祖母日夜悬心的一桩大事！”
“这才是当务之急！”
“你给朕好好在京城待着，努力些，早日让东宫传出喜讯，给朕生个健健康康的皇孙才是正经！”
萧临昭显然对此有不同的考量。
“父皇，子嗣之事，儿臣并未敢忘。”
他语气沉稳，试图说服皇帝，“如今东宫之中，陈良媛和马奉仪都己身怀六甲，太医说胎象稳固。”
“说不得，今年年底或明年开春就能有好消息，以慰父皇与皇祖母慈心。”
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郑重：“只是，父皇，眉山郡位置太过紧要！”
“它地处西北边陲，首面羌族，这几年税赋如此异常暴跌，儿臣实在不敢大意。”
“儿臣想趁着这个机会，亲自去那边看看，一是查清税银去向，二是实地勘察边情。”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元景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父皇明鉴，羌族对我边境一首贼心不死，常有小股骚扰。”
“儿臣若不亲临其境，摸清虚实，心中实在难安。”
“万一这税银之事背后，真有什么隐患勾结，待日后酿成大乱，那时再补救，只怕就晚了！”
“儿臣恳请父皇允准。”
听到“勾结”二字，元景帝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沉了下去：“你担心的是眉山郡里，有人胆大包天，与羌族勾结？”
皇帝眉头紧锁，想起了眉山郡的现任太守：“闫震？朕记得他，他在朕面前一向恭谨，朕看，他未必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勾结外族。”
萧临昭却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凝重：“父皇，闫震在眉山郡太守的位置上，己经坐了整整十年。”
“那里天高皇帝远，他就是那一方土地实际上的主宰。”
“十年经营，足以让一个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也足以让他把根基扎得无比深厚。”
“若他真有异心，甚至只是被下面的人架空或蒙蔽，我们在京城，隔着千山万水，仅靠奏报文书，实在难以察觉其真实情形。”
西北边陲，军事重地，牵一发而动全身。
萧临昭深知其中利害，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皇帝看着儿子眼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忧虑，终于彻底明白了他的顾虑所在。
这不仅仅是一笔税银的问题，更关乎边疆的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