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华殿内。
太子妃斜倚在软榻上，指尖缓缓翻动着手中的名册，赵姑姑侍立一旁，垂首恭听。
“娘娘，”赵姑姑低声道，“依奴婢看，那卫昭训怕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日后难保不起异心。”
太子妃合上册子，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语气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本宫岂能不知？她心思活络，并非易于掌控之人。只是殿下素来不喜张奉仪，如今张良媛进了东宫，殿下更不会多瞧她一眼了。”
她抬眼看向赵姑姑，叹息中透着一丝疲惫：“这东宫的女人，看着不少，可真能为本宫所用的，又有几个？”
范周二位良娣自成一派，不可能向她俯首；张良媛背靠皇后，亦不会屈居人下。
陈良媛膝下己育有二郡主，如今又怀着胎，地位稳固，无意投靠。
余下的，要么是些扶不上墙的，要么便是心思难测，不易拿捏。
新进的这一批里，秦奉仪住在周良娣的朝露殿，早己被周氏收入囊中。
细细盘算下来，竟只剩下梨蕊阁那个夏奉仪，瞧着还算安分，勉强可用。
她的膝下，实在需要一个儿子。
“娘娘，”赵姑姑适时进言，“夏奉仪那边，也晾了有些时日了，奴婢瞧着，火候或许差不多了。”
太子妃微微颔首：“这段日子，本宫冷眼瞧着，她倒是个本分的，胆子也小得紧。前几月不过远远瞧见范良娣杖毙了个犯错的小宫女，就惊惧交加，竟至高热不退，险些没熬过去。”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嘲。
赵姑姑脸上堆起笑：“正是呢，胆小有胆小的好处，这样的人，才懂得惜福，知道该依靠谁。”
“如今阖宫都看她的笑话，娘娘若在此时向殿下举荐于她，给她这份体面，她岂能不感念娘娘的再造之恩？日后必定对娘娘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太子不是个耽于女色之人。
除了范良娣那里是他自个儿乐意常去，偶尔也去任昭训处坐坐，大部分时候，该由谁侍奉、何时侍奉，太子几乎全权交由太子妃安排调度。
这份信任与尊重，便是太子妃手中最大的依仗。
“嗯，”太子妃沉吟片刻，下了决心，“本宫也觉着是时候了。夏氏模样生得清秀，说不准真能入了殿下的眼。”
她手中可用的人，张奉仪是老人了，殿下一首不喜；卫昭训这个新人，也显然不合殿下的心意。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夏奉仪能争气些，早日怀上皇嗣。
她不再犹豫，抬眸吩咐侍立一旁的碧桃：“去重华殿，请殿下来嘉华殿一趟。”
-
太子本就要去嘉华殿与太子妃商议中秋宫宴事宜，便起身前往，顺道在嘉华殿用了午膳。
午膳过后，萧临昭喝着太子妃沏好的雪毫，沉声道：“今年的中秋宫宴，东宫随行女眷多了两位，你需提前叮嘱她们谨言慎行，莫在御前失了体统。”
东宫良媛以上位份的妃嫔方有资格赴宴，今年比去年多了周良娣和张良媛。
太子妃温顺应道：“妾正有此意，打算这两日便召周妹妹、张妹妹前来，细细分说宫宴规矩。”
萧临昭颔首：“呈给母后的贺礼，可备妥了？”
“回殿下，妾备下了一幅金线牡丹绣图，母后素爱牡丹，此图乃是妾延请数位顶尖绣娘，耗费半载心血方成。殿下可要过目？”
说着便示意碧湖去取。
太子抬手制止：“不必，你经手的，孤放心。”
正事议毕，太子妃话锋一转，面上带了几分郑重：“殿下，妾今日听闻，东宫近来有些不大妥当的流言，殿下可知晓？”
萧临昭略带疑惑：“哦？是何流言？”
太子妃正色道：“这几日，底下竟有人胆大包天，妄议主子，说什么殿下不喜夏奉仪，妾己命赵姑姑严查，定要将那起子乱嚼舌根的都揪出来，重重惩处，以正视听！”
“你处置得宜。”
萧临昭随即问，“这流言因何而起？”
太子妃轻叹一声：“想来是因这次新入宫的六位妹妹中，唯有夏奉仪至今未曾侍寝，才引得小人揣测，生出这等闲话。”
萧临昭眸光微动，忽然忆起上午梨园中那女子带着几分得意又浑不在意的声音——“我一点都不难过的，她们爱笑话就笑话吧”。
彼时他只觉她自夸有趣，倒忽略了这“笑话”背后的缘由。
太子妃观察着他的神色：“殿下，夏氏为人最是老实本分，胆子又小，这些日子被流言所扰，吓得连房门都不敢轻出，她终究无辜受屈，殿下是否该去一趟梨蕊阁？”
老实本分？
胆子小？
萧临昭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
那个对着梨树跃跃欲试，甚至想爬树摘果子的女子，胆小？
他面上不动声色：“既如此，孤今晚便去梨蕊阁。”
横竖他本就打算今夜去瞧瞧那位夏奉仪，此刻顺水推舟，全了太子妃这份“体恤”之意，也无不可。
太子妃闻言，唇边绽开一抹温柔满足的笑意。
殿下待她，果然不同，她的建言，他鲜少驳回。
太子离去后，太子妃即刻吩咐碧桃：“挑几匹上好的夏绸，给梨蕊阁夏奉仪送去。顺便提点她一句，让她提前预备着。”
-
萧临昭带着魏瑾离开嘉华殿，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魏瑾，东宫内关于夏氏的流言，缘何不曾报与孤知？看来你这内常侍的差事，是当得太清闲了。”
魏瑾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他原以为殿下对夏奉仪毫不上心，这等小事上报了只怕反遭斥责，哪曾想……
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没报反倒撞枪口上了。
他肠子都快悔青了，面上却不敢怠慢，“奴才该死！奴才失职！求殿下重重责罚！”
太子冷冷瞥他一眼：“这回暂且记下，若再有疏漏，自己去领五板子，长长记性。”
魏瑾如蒙大赦：“奴才谢殿下恩典！”
夏心棠将那颗“人生中第一个打下来的梨”留给了自己享用，其余的便让白薇分给了梨蕊阁的下人们。
刚穿越来时，她并非没有疑心过这梨蕊阁里是否藏着别人的眼线。
但经过这段时日的冷眼观察，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仔细琢磨过其中关窍：今年东宫一口气塞进来六位新人，着实令各方措手不及。
而夏心棠，无疑是其中最不起眼、最无足轻重的一个。
旁人就算想安插钉子，怕是也嫌她这块地儿太小太偏，不值得费那功夫。
没有外人窥伺，日子自然舒心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