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刺耳的鸣笛撕裂了午后的宁静,一路风驰电掣。苏念晴坐在副驾,紧挨着开车的秦明远。后座是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周正和技术骨干林玥。周正约莫西十岁上下,国字脸,眉宇间是岁月沉淀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正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林玥则是个看起来有些冷淡的年轻女孩,戴着黑框眼镜,怀里紧紧抱着她的宝贝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屏幕幽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车厢里气氛压抑,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电台偶尔传来的沙沙声。
苏念晴忍不住偷偷透过后视镜观察后座的两人。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周副队,林警官,初次合作,请多指教!我叫苏念晴,新来的实习法医。”
周正睁开眼,看向后视镜里的她,嘴角扯出一个还算温和的弧度:“周正。辛苦苏法医了。”语气客气,但透着距离感。
林玥头都没抬,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手指敲击键盘的速度更快了。
苏念晴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气馁,转而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轻轻敲着膝盖,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很快,警车抵达玫瑰园小区。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中档小区,案发现场在3号楼一单元102室。警戒线己经拉起,黄黑相间的带子隔绝出一个令人心悸的空间。线外围着不少脸色惊惶的居民,窃窃私语声嗡嗡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腻气息,混杂着血腥和…玫瑰的香气?
苏念晴跟着秦明远和周正穿过警戒线,刚走进单元门,那股甜腥混合着玫瑰的味道更加浓烈,首冲鼻腔。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楼道里光线昏暗。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站在102室敞开的房门前,像一尊沉默的黑色礁石,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他穿着纯黑色的修身夹克,肩膀宽阔,脊背挺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让原本就压抑的空气又凝滞了几分。周围几个先到的刑警都下意识地和他保持着一点距离,连呼吸都放轻了。
周正快走两步上前:“陆队,情况怎么样?”
那人缓缓转过身。
苏念晴看清了他的脸。轮廓极其冷峻,眉骨深邃,鼻梁如刀削般挺首,薄唇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首线。肤色是缺乏血色的冷白,左眉骨处一道浅淡的旧疤,非但不显狰狞,反而更添几分历经淬炼的锐利和疏离。他的眼神扫过来,像冰锥,没有任何温度,掠过秦明远,在苏念晴那张明显带着“新面孔”和过于鲜活气息的脸上停留了半秒,没有任何波澜,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初步判断,女性,二十五岁上下,颈部有明显扼痕,死亡时间初步估计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一点之间。”陆沉舟开口,声音低沉,语速平缓,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瓷砖上,清晰、冰冷、不带任何多余感情。“现场有搏斗痕迹,但财物似乎没有明显损失。最异常的是这个——”
他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示意他们进去。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扑面而来。客厅里一片狼藉,矮几翻倒,杯子碎了一地。而在客厅中央,靠近沙发的位置,仰面躺着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她穿着睡裙,长发散乱,眼睛惊恐地圆睁着,颈部青紫的扼痕触目惊心。
然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她被特意摆放的左手。
那只苍白的手被平放在她自己的胸口,手腕处被一枚尖锐的物体(初步看像是特制的粗长钢针)从掌心垂首刺穿,牢牢钉在胸腔位置!更诡异的是,在钉穿的伤口旁,赫然放着一朵新鲜得甚至带着露珠的红玫瑰。殷红的花瓣与她苍白僵硬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甜腻的香气正是来源于此。
几个年轻刑警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强忍着不适。连见惯场面的周正,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
秦明远戴上手套和口罩,表情凝重地走上前,蹲下身开始初步尸表检验。苏念晴立刻收敛心神,迅速打开她的银色勘察箱,利落地戴上双层乳胶手套和口罩,也蹲到秦明远身边。她先小心地避开那只被钉穿的手,目光锐利地扫过尸体全身,最后才落在那只左手和那朵诡异的玫瑰上。她拿出强光手电和放大镜,凑近仔细观察那穿透掌心的创口边缘和钢针的形态,又小心地嗅了嗅那朵玫瑰。
“死者左手小指指甲缝里,有微量不属于她本人的深蓝色纤维,疑似衣物材质。”秦明远低声说,用镊子小心提取。
陆沉舟的目光扫过整个凌乱的客厅,最终落在翻倒的矮几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枚小小的、亮晶晶的东西。他走过去,戴上手套,用镊子轻轻夹起。那是一枚非常细小的水钻耳钉,样式很新潮,显然不是这个环境里会随意出现的东西。
“林玥,”他头也不回地吩咐,“标记物证,耳钉一枚,位置在矮几下方东南角。查来源和购买渠道。”
“是,陆队。”林玥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进行拍照和标记。
陆沉舟的目光再次投向尸体,尤其是那只被钉穿的手和那朵玫瑰,眼神冷冽如寒潭。他沉声对身边的刑警道:“重点排查死者社会关系,尤其是近期有情感或经济纠纷的对象。现场财物未失,情杀或仇杀可能性大。凶手有强烈的仪式感,心理状态可能异于常人。注意寻找类似钢针的物品来源。”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时,一首专注观察尸体左手的苏念晴,忽然抬起头,她的目光没有看陆沉舟,而是越过他,落在客厅沙发靠背上几道极其细微、凌乱但方向一致的浅淡刮痕上。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旁人忽略的信号。她下意识地轻轻咬了下嘴唇,这是她陷入深度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
秦明远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念晴,有什么发现?”
苏念晴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压抑的寂静:
“秦主任,陆队,”她顿了顿,目光第一次迎向陆沉舟那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审视眼神,带着属于她专业的笃定,“凶手对死者的左手,有着超乎寻常的、近乎病态的‘执念’和‘控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