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的执念?控制欲?”
陆沉舟的视线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落在了苏念晴身上。那目光不是好奇,而是带着审视冰刀的锋利,仿佛要将她剖开,看看里面装的是否是哗众取宠的草包。他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比刚才更加冰冷:
“苏法医,这里是命案现场,不是心理诊所。你的职责是提供基于物证的、客观的尸检报告。”他刻意加重了“客观”和“物证”两个词,“而不是进行毫无根据的心理游戏。这种主观臆测,只会干扰专业判断,浪费宝贵的破案时间。”
空气瞬间凝固。周围几个刑警连大气都不敢喘。周正微微皱眉,想开口缓和,但看着陆沉舟冷硬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林玥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兴味?
秦明远轻轻咳嗽了一声,眼神示意苏念晴谨慎。
面对这近乎严厉的斥责和全场聚焦的压力,苏念晴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但那双明亮的杏眼里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更旺盛的火焰。她非但没有被陆沉舟的气势压垮,反而挺首了背脊,语速清晰地反驳,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陆队,我的判断并非臆测,同样基于现场物证和尸体表征!”
她指向那只被钉穿的手,语气冷静而专业:
“第一,扼颈是主要致死手段,但凶手在被害人死后,耗费额外时间和风险,特意选择了左手掌心这个位置进行穿刺。这绝非随意或泄愤,而是有明确指向性的行为。”
“第二,穿刺使用的钢针并非现场随手取得,而是特制的、带有固定底座(她指向钢针末端不易察觉的卡扣设计),这需要预准准备,说明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她手手指移向尸体左手小指指甲缝,“秦主任提取的深蓝色纤维,位置在左手手指指甲缝深处,这极可能是凶手在强行控制或摆弄死者左手时,死者挣扎反抗留下的!”
“第西,”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沙发靠背上那几道凌乱但方向一致的浅淡刮痕,“那些刮痕的高度和角度,与被害人被摆放后左手可能挣扎划到的位置高度吻合!这进一步印证了凶手在被害人死后,曾用力固定或摆弄过她的左手!”
苏念晴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人心上,逻辑清晰,指向明确。她最后指向那朵刺目的红玫瑰:
“还有这朵玫瑰。它被精心放置在穿刺伤口旁,与血腥形成强烈对比。玫瑰象征什么?爱情?美丽?但放在这个位置,更像是凶手对这只被‘固定’、被‘展示’的手的一种扭曲的‘献祭’或‘装饰’!”
她一口气说完,现场一片寂静。连秦明远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林玥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
苏念晴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迎向陆沉舟那双深不见底、此刻似乎翻涌着更复杂情绪的眼睛。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种属于她的、混合着专业自信和年轻气盛的锋芒,语出惊人:
“所以,陆队,凶手对这只左手有着强烈的病态关注。这或许源于他自身的某种心理创伤、执念,或者对‘控制’本身的迷恋。这绝不是普通的情杀或仇杀能完全解释的!凶手很可能有…恋物癖倾向,对象就是女性的左手!”
“心理游戏?”她首视着陆沉舟,眼神清澈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他那层坚冰,“不,陆队,这是基于物证的行为模式分析。就像您现在的心跳,”她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他黑色夹克下微微起伏的胸膛,“比刚才快了至少百分之十五。是紧张案件的诡异走向……还是,”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挑衅的探寻,“在紧张我这个新来的法医,好像真的……看穿了什么?”
话音落下,整个客厅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陆沉舟身上。这位以冷静刻板著称的刑侦队长,下颌线绷紧得像一块冷硬的岩石。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锁住苏念晴,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是冰冷的怒火?是被戳中心事的惊疑?还是……一丝被强行撬开缝隙的震动?
他周身的低气压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周围的刑警们连呼吸都屏住了,恨不得原地消失。周正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林玥的镜片反着光,看不清表情,但敲击键盘的手指彻底停住了。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陆沉舟的薄唇动了动,那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冰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风暴感:
“苏、念、晴。”他一字一顿,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管好你的眼睛,和你的——‘分析’。”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那冰冷的警告和周身骤然加剧的压迫感,像无形的重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苏念晴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奇异的、被点燃的兴奋感。她清晰地看到,在她说完最后那句话时,陆沉舟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握紧而泛出森冷的白。他眼底深处,那层坚冰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那缝隙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还是……一丝被强行唤醒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案件诡谲的迷雾尚未拨开,而法医中心这位新来的“麻烦”法医与警界传奇的冷面队长之间无声的硝烟,己然在弥漫着血腥与玫瑰甜香的现场,无声地燃起了第一簇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