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吞下今天的第三片药，苦涩的味道在舌根蔓延。药效发作需要十五分钟，足够他完成这次咨询。他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领子，拿起平板电脑，推开了3号咨询室的门。
"林小姐？我是程医生。"他露出职业性的微笑，目光落在窗边的女人身上。
林雨晴看起来二十七八岁，黑眼圈很重，手指不停地绞着一团纸巾。她抬头时，程默注意到她的瞳孔异常放大，像是长期处于惊恐状态。
"医生，我可能疯了。"林雨晴开门见山，声音嘶哑，"我看见了不存在的东西。"
程默在她对面坐下，手指在平板上划动，调出她的基本资料。"你说你看见了什么？"
"一个女人。"林雨晴的指甲掐进掌心，"穿红色嫁衣的女人，她...她总是出现在我床边，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缠着水草。"
程默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红色嫁衣、湿漉漉的头发——这个描述太具体了，具体得不像幻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个月前，我搬进新公寓那天。"林雨晴咬着下唇，"起初只是偶尔看到，现在几乎每晚都...她离我越来越近了，昨晚我醒来时，发现她正俯身看着我，那张脸..."她突然哽住，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程默递给她一杯水。药效开始起作用了，他感到一种熟悉的麻木感从脊椎蔓延开来，世界变得稍微模糊了一些。自从十岁那年起，他就需要这种药物来屏蔽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那些游荡在人间的影子。
"林小姐，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程默问道，同时观察她的反应。
林雨晴苦笑："三个月前不信。现在..."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程医生，你相信吗？"
程默避开这个问题："我们先假设你看到的是幻觉。你最近是否经历过重大变故？压力过大？睡眠不足？"
"我查过了，所有医生都这么说。"林雨晴突然激动起来，"但这不是幻觉！她真的存在！我能闻到她身上的河水味，能感觉到她呼吸时的寒气..."她猛地拉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片青紫色的淤痕，"这是她昨晚抓的！"
程默的呼吸一滞。那片淤痕形状诡异，像是五根细长的手指留下的。最令人不安的是，淤痕中央有一个小小的蝴蝶形印记——他太熟悉这个标记了。
二十年前，在他还能自由使用"那个能力"的童年时代，他见过一个穿红嫁衣的女鬼，那个女鬼的手腕上，就有这样一个蝴蝶胎记。
"程医生？"林雨晴疑惑地看着他，"你脸色很差。"
程默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药效应该己经完全发作了，为什么他还能如此清晰地想象出那个女鬼的样子？
"抱歉。"他放下平板，"林小姐，我需要了解更多细节。你能描述一下那个...女人的样子吗？"
林雨晴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一个恐怖的画面："她很年轻，二十岁左右，脸色惨白，嘴唇却是艳红的。嫁衣很旧，像是几十年前的款式，袖口和裙摆都有破损。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全黑的，没有眼白。"
程默的胃部一阵绞痛。每一个细节都与他记忆中的女鬼吻合。这不可能，那个女鬼应该只存在于他的童年噩梦中，怎么会出现在林雨晴的生活里？
"她还说了什么吗？"
林雨晴摇头："她从不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种眼神..."她突然抓住程默的手，"程医生，你相信我，对不对？我从你的眼神能看出来，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程默条件反射地抽回手。林雨晴的触碰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就像小时候碰到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时的感觉一样。药物失效了？还是这个女人的联系太强，穿透了他的化学屏障？
"林小姐，我建议你先做一套完整的心理评估。"程默努力保持专业语气，"同时，我会给你开一些帮助睡眠的药物。"
林雨晴眼中的希望熄灭了："又一个认为我疯了的医生。"她站起身，"算了，当我没来过。"
"等等。"程默鬼使神差地叫住她，"你住在哪个区？"
"老城区，清水公寓。"林雨晴回头看他，"怎么？"
清水公寓。程默的心跳加速了。那是建在旧河道上的公寓楼，而二十年前，他见到红嫁衣女鬼的地方，正是那条己经被填埋的河边。
"没什么。"程默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情况恶化，随时联系我。下班后也可以。"
林雨晴离开后，程默立刻锁上门，从抽屉深处拿出一本发黄的日记本。这是他十岁前的日记，记录着他还能自由使用阴阳眼时看到的一切。翻到某一页，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
"今天又看到穿红衣服的姐姐了。她站在河边，衣服湿漉漉的，手腕上有小蝴蝶。她说她叫小满，很冷，想回家。"
程默的指尖抚过那个名字——小满。他几乎忘记了这个细节，女鬼曾经告诉过他她的名字。
下班后，程默没有首接回家，而是驱车前往市立档案馆。作为心理医生，他清楚幻觉和现实的区别，而林雨晴的描述与他童年的记忆太过吻合，不可能是巧合。
档案馆的老管理员对程默的来访感到意外。"程医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我想查一些旧资料，关于二十年前老城区河边的...意外事件。"
老管理员推了推眼镜："河边？你是指那场冥婚闹剧？"
程默的背脊一凉："什么冥婚？"
"哎呀，那时候你还小呢。"老管理员带他走向旧报纸区，"林家女儿溺水的事闹得挺大，说是意外，但私下都传是被强迫配冥婚，女孩不愿意就跳河了。"
他在一堆泛黄的报纸中翻找，最后抽出一张二十年前的《晨报》，头版是一则小新闻：《花季少女意外溺水身亡》。配图是一张模糊的现场照片，河边围着一群人，地上盖着一块白布，露出一角红色布料。
"林小满，才十九岁。"老管理员摇头，"听说死的时候穿着新娘服，家里给安排的阴亲。后来那条河就填了，建了现在的清水公寓。"
程默盯着照片，突然注意到人群边缘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那是十岁的他自己，正惊恐地望着什么照片外的东西。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出现在现场。
"有更详细的资料吗？关于林家的？"
老管理员压低声音："林家早搬走了，但听说那件事后，参与冥婚的几个家族都陆续出了事。有人说，是林小满的冤魂回来报仇呢。"
离开档案馆，程默坐在车里久久不能平静。如果林小满的鬼魂真的存在，为什么二十年后突然出现在林雨晴身边？两人都姓林，难道是...亲戚？
他拨通了林雨晴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程医生？"林雨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林小姐，我想了解更多关于你看到的...那个穿红嫁衣的女人的事。方便见面吗？"
电话那头传来奇怪的杂音，像是水流声。"现在？"林雨晴犹豫了一下，"好吧，但我感觉她今晚特别...活跃。"
清水公寓比程默想象的还要老旧。电梯坏了，他只能爬楼梯到七楼。走廊的灯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让他想起小时候闻过的河水气味。
林雨晴的公寓门虚掩着。程默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轻轻推开门："林小姐？"
公寓里一片漆黑，只有浴室透出微弱的灯光。水流声从那里传来，还有...歌声？一个女人的哼唱声，曲调诡异得不像是现代音乐。
"林小姐？"程默慢慢走向浴室，心跳如擂鼓。
浴室门半开着，里面满是蒸汽。林雨晴背对着门站在洗手台前，镜子被水汽模糊了。但程默还是看到了——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林雨晴，而是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
"你来了。"林雨晴转过身，但发出的却是另一个声音，沙哑而阴冷，"小默，好久不见。"
程默踉跄后退，撞在墙上。那个称呼——只有二十年前的林小满会这么叫他。
"小...小满？"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你还记得我。"林雨晴——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林小满笑了，嘴角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我找了你好久。当年只有你能看见我，只有你相信我的存在。"
程默的阴阳眼在药物压制多年后，此刻完全苏醒了。他清楚地看到，林雨晴的身体上重叠着另一个身影——红嫁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长发滴着水，手腕上的蝴蝶胎记清晰可见。
"你想干什么？"程默强迫自己冷静，"放开林小姐。"
"她是我的一部分。"林小满的声音从林雨晴口中发出，"转世轮回，灵魂碎片。我需要她的身体，也需要你的眼睛。"林雨晴的手抬起来，指向程默，"帮我找到真相，小默。帮我找出当年是谁杀了我。"
程默的脑海中闪过老管理员的话——林小满是被强迫配冥婚才跳河的。但如果她不是自杀呢？如果那根本是一场谋杀？
"我会帮你。"程默说，"但你先放开林小姐。"
林雨晴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跪倒在地，干呕着吐出大量清水。当她再次抬头时，眼神己经恢复了清明。
"程...程医生？"她虚弱地伸出手，"她又来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强烈。我感觉自己正在被吞噬。"
程默扶她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水。林雨晴的手冷得像冰。
"林小姐，我需要问你一些问题。"程默斟酌着词句，"你是否有关于前世的记忆？或者做过重复的噩梦？"
林雨晴皱眉："你怎么知道？"她蜷缩在沙发角，"自从搬到这里，我就开始做一个梦...梦里我穿着红衣服，被人按进水里。我能看到岸边站着很多人，但他们只是看着，没有人救我。"
程默的心沉了下去。那不是梦，是林小满死亡时的记忆。
"还有更奇怪的事。"林雨晴拉开衣领，露出锁骨——那个蝴蝶形淤痕旁边，有一个淡淡的胎记，形状与林小满手腕上的蝴蝶一模一样，"我出生时就有这个胎记，但最近它变得越来越明显了。"
程默现在确信了，林雨晴是林小满的转世，或者至少承载了她的一部分灵魂。这就是为什么林小满的鬼魂会找上她——她们本就是同源。
"程医生，你相信前世今生吗？"林雨晴突然问道。
程默苦笑："今天之前，我不信。"他顿了顿，"林小姐，我需要告诉你一些事。关于我小时候，以及...我能看见鬼魂的能力。"
当程默讲完他的童年经历和林小满的死亡疑云后，林雨晴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所以那个女鬼...林小满，她认为我是她的转世？"林雨晴的声音颤抖，"而她想要...什么？复仇？"
"我认为她想要真相。"程默说，"如果她真的是被谋杀的，那么找出凶手可能是让她安息的唯一方法。"
林雨晴沉默了很久，最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那我们帮她。如果这样能让她离开我的生活...我愿意。"
程默没想到林雨晴会如此果断。但当他看到她的眼睛时，他明白了——那里面不仅有恐惧，还有一种深切的共情。也许作为林小满灵魂的延续，她本能地理解那份冤屈。
"首先，我们需要找出当年参与冥婚的人。"程默拿出手机，拍下档案馆找到的旧报纸，"这张照片里有现场围观者，也许..."
他的话戛然而止。放大照片后，他在人群中认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个是他的父亲，还有镇上几个显赫家族的成员。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照片角落里站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手里拿着奇怪的符咒。
"这是...冥婚仪式？"林雨晴凑过来看，"他们不是在救援，而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程默的阴阳眼此刻无比清晰，他甚至能看出照片中弥漫着一股黑气，缠绕在几个主要人物身上。其中一股最浓的黑气连接着那个道士和地上的尸体。
"我想我知道从哪里开始了。"程默站起身，"那个道士...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知道真相。"
就在这时，公寓的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洗手间的水龙头自动打开，水流声变成了诡异的笑声。镜子上的水汽凝结成一行字：
「找到他」
程默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林小满的鬼魂就在这个房间里，而这一次，不需要阴阳眼他也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因为她己经强大到能够影响物质世界了。
林雨晴抓住程默的手臂，她的手指冷得像死人。"她很高兴。"她低声说，声音里混杂着另一个音调，"她说...那个道士姓陈。"
程默如遭雷击。陈道士——他父亲的老朋友，小时候经常来他家做客的那个和蔼老人。如果陈道士参与了林小满的死亡，那么他的父亲又知道多少？或者说...参与了多少？
窗外，一轮血月升起，将房间染成诡异的红色。程默知道，他己经无法回头了。阴阳眼的能力完全觉醒，而一段被掩埋二十年的恐怖真相，正等待着他和林雨晴去揭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