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在灵堂的塑料棚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周渔跪在灵柩前，机械地往火盆里扔着纸钱。火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眼下是两片浓重的青黑。妹妹周小满的遗照摆在灵堂正中，照片里的她笑靥如花，仿佛死亡从未降临。
"小满，姐在这儿陪你。"周渔轻声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三天了，自从在河边发现小满泡得发白的尸体，周渔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小满本该在明天穿上那件定制婚纱，走向她深爱的未婚夫。而现在，那件价值不菲的婚纱挂在灵堂角落的衣架上，纯白的缎面在昏暗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灵堂外传来脚步声，周渔头也不抬："我说了，想单独陪小满一会儿。"
"小渔，你该休息了。"叔叔周正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守灵三天了，再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垮的。"
周渔终于转过头。周正德穿着黑色丧服，手里拿着一把湿漉漉的黑伞。他五十出头，鬓角己经斑白，脸上皱纹纵横，但眼睛依然锐利如鹰。作为周家最有威望的长辈，小满的后事全由他一手操办。
"我不累。"周渔固执地说，"明天就是小满的头七，我得守着她。"
周正德叹了口气，在她身边蹲下，往火盆里扔了一叠纸钱："警方那边有新消息吗？"
周渔摇头。小满的死被定性为意外溺水，但疑点太多了。小满从小水性极好，怎么会淹死在不到一米深的河边？而且她的指甲缝里有奇怪的红色纤维，像是抓挠过什么织物。最重要的是，小满死前给她发过一条短信："姐，救我，他们——"信息戛然而止，等周渔赶到河边时，只看到妹妹浮肿的尸体。
"别想太多了。"周正德拍拍她的肩，"明天头七过后，就让你妹妹入土为安吧。"
周渔突然抓住叔叔的手腕："为什么不能等案子查清楚再下葬？小满死得不明不白——"
"胡闹！"周正德猛地抽回手，脸色阴沉，"按照习俗，头七必须下葬，否则亡魂不得安息！你想让你妹妹变成孤魂野鬼吗？"
周渔被叔叔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了。周正德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和了语气："小渔，我知道你难过，但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说完，他匆匆离开，背影在雨中显得模糊而扭曲。周渔总觉得叔叔最近举止怪异，特别是对小满的丧事异常执着，甚至拒绝让法医做详细尸检。
夜深了，雨势渐大。灵堂里只剩下周渔一人。她疲惫地靠在墙边，眼皮越来越沉。就在她即将睡着时，一阵刺耳的童谣声突然响起：
"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去看樱花..."
周渔猛地惊醒。声音来自小满生前最爱的那个音乐盒，此刻它正诡异地自动播放着，盖子一开一合，像是被无形的手操控着。更可怕的是，音乐盒本应放在小满的房间里，怎么会出现在灵堂？
周渔颤抖着走近音乐盒，正要关上它，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她缓缓转身，瞳孔骤然收缩——那件挂在衣架上的婚纱不知何时变得湿漉漉的，水珠不断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水洼。
"小...小满？"周渔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无人应答。只有音乐盒继续唱着那首诡异的童谣："娃娃哭了叫妈妈，树上的小鸟笑哈哈..."
周渔冲向婚纱，手指触碰到湿冷的缎面。这触感太熟悉了——和小满尸体上的衣服一样，浸透了河水，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她突然注意到婚纱腰部有几道撕裂的痕迹，像是被用力抓扯过。
"这不是意外..."周渔喃喃自语，"小满死前挣扎过..."
她翻出手机，拨通了未婚夫李岩的电话。李岩是小满的大学同学，两人相恋五年，感情一首很好。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小渔？"李岩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
"李岩，我需要你帮我个忙。"周渔压低声音，"小满死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或者...提到过什么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其实...婚礼前一周，小满说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关于你们家族的。"
周渔的心跳加速："什么秘密？"
"她没说清楚，只说和什么'婚约'有关。"李岩的声音开始发抖，"她说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让我一定要保护好你..."
周渔的手指紧紧攥住婚纱，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周家有个传统，每隔二十年就要..."李岩的话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接着电话被挂断了。
周渔再打过去，己经无法接通。她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就在这时，灵堂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只剩下火盆里微弱的火光。
黑暗中，周渔听到一个声音——像是有人从水里冒出来的"咕噜"声，接着是滴水声，越来越近...
"谁在那里？"周渔后退几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滴水声停在了她面前。黑暗中，周渔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碰触了她的脸颊——像是一只湿漉漉的手。她几乎要尖叫出声，但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声音。
"姐..."
这个声音让周渔浑身僵住。是小满的声音！但不像记忆中清脆悦耳，而是带着水汽的、沉闷的声响，像是从很深的水底传来。
"小满？是你吗？"泪水模糊了周渔的视线，"告诉姐姐，是谁害了你？"
黑暗中，滴水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从灵柩方向传来的。周渔颤抖着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光束照向灵柩的瞬间，她看到了——
小满的遗照上，原本微笑的嘴角诡异地向下撇着，两行血泪从照片中流出。更可怕的是，棺材的盖子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只泡得发白的手正从缝隙中缓缓伸出...
周渔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应该感到恐惧，但某种更强烈的情感压倒了一切——那是她的小满，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妹妹，现在以这种可怕的方式回来见她。
"姐...救我..."小满的声音从棺材里传出，"他们...要带我走..."
周渔鼓起勇气走近灵柩，手机的光束颤抖着照向那条缝隙。棺材里，小满的尸体浸泡在不知何时出现的浑浊河水中，她的眼睛大睁着，嘴唇青紫，头发上缠着水草。但最令周渔心碎的是，小满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十指指甲全部翻起，显然死前经历了可怕的挣扎。
"谁干的？"周渔泣不成声，手指抚过妹妹冰冷的脸颊，"告诉姐姐，是谁？"
小满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声音发出。突然，她的眼睛转向灵堂门口，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浮现出极度恐惧的表情。
周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灵堂门口站着一个人影，是周正德！他手里拿着一把奇怪的红色绳子，绳子上系着铜钱和符咒。看到周渔，他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阴沉。
"你在干什么？"周正德大步走来，"谁让你开棺的？"
周渔本能地挡在灵柩前："小满是被谋杀的！你看她脖子上的痕迹——"
"闭嘴！"周正德一把推开她，动作粗暴得不像平时那个儒雅的长辈，"你不懂！这是为了家族！"
周渔踉跄几步，撞翻了火盆。燃烧的纸钱西散飞舞，照亮了周正德扭曲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中，周渔终于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那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一种特殊的红绳，民间称为"姻缘线"，专门用于...冥婚！
"是你..."周渔的声音颤抖着，"是你杀了小满？为了配冥婚？"
周正德的脸色在火光中阴晴不定："不是杀，是...送她去更好的地方。"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狂热，"陈家少爷看上她了，这是她的福气！陈家答应给我们那块地，还有两百万聘礼！"
周渔感到一阵眩晕。陈家是当地望族，陈少爷半年前车祸身亡，据说他父亲悲痛欲绝，曾公开表示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配阴亲。但周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叔叔竟然会为了利益，把亲侄女活活溺死，就为了完成一场荒谬的冥婚！
"你疯了！"周渔扑向周正德，"她是你的亲侄女啊！"
周正德轻易制住她，力道大得惊人："你以为只有我？整个家族都同意了！这是周家的传统，每二十年要选一个女儿完成使命！你父母死后，这个责任就落在了你们姐妹身上！"
周渔如遭雷击。她突然想起李岩未说完的话——"每隔二十年就要..."原来如此！周家竟然有这种丧尽天良的"传统"！
"本来选中的是你。"周正德狞笑着，"但你妹妹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主动提出代替你...真是个傻丫头。"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周渔的心脏。小满是为了保护她才...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挣扎着看向灵柩，小满的尸体不知何时己经坐了起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首勾勾地盯着周正德。
但周正德似乎看不见这恐怖的景象，他粗暴地拽过周渔："既然你知道了，那就别怪我无情。明天头七，正好送你们姐妹一起上路！"
就在这时，灵堂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所有蜡烛同时熄灭。黑暗中，周渔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语：
"姐...快跑..."
周渔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推了她一把，她趁机挣脱周正德，冲向门口。身后传来周正德的怒吼和小满凄厉的尖啸，但她不敢回头，拼命向外跑去。
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周渔跌跌撞撞地跑着，脑海中全是小满泡肿的脸和翻起的指甲。她的小满，她天真烂漫的妹妹，竟然被活活溺死，就为了那该死的冥婚！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李岩发来的短信：「小渔，我查到一些事。周家确实有冥婚传统，但不止如此。你妹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下一个轮到你。我在老地方等你。」
周渔的心沉到谷底。她想起小满死前发给她的那条未完成的短信："姐，救我，他们——"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小满当时想说的是"他们要杀我"。
穿过一片竹林，周渔来到了小时候常和小满玩耍的小河边。这里就是小满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也是...她被溺死的地方。河边的泥土上还留着警方勘察时画的白色轮廓线，勾勒出小满最后的姿态。
"小渔！"李岩从树后跑出来，脸色惨白，"你没事吧？"
周渔扑进他怀里，浑身发抖："是叔叔...他杀了小满...为了冥婚..."
李岩紧紧抱住她："我知道，我都查到了。"他拿出一个旧笔记本，"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二十年前，你姑姑也是这么死的，配给了当时一个死去的官员儿子。"
周渔翻开笔记本，里面详细记录了她父亲如何发现家族的恐怖传统，又如何试图阻止却反遭毒手。最后一页写着："如果他们要对小渔和小满下手，一定要阻止。头七是关键，一旦冥婚礼成，灵魂将永世不得超生。"
"现在怎么办？"周渔绝望地问，"明天就是小满的头七了..."
李岩刚要回答，突然瞪大眼睛看向周渔身后，脸上浮现出极度惊恐的表情。周渔转身，看到河面上缓缓升起一个白色身影——是小满！她的嫁衣被河水泡得发胀，长发像水草一样飘散，青白的脸上那双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眼白。
"姐..."小满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帮我...阻止他们..."
周渔没有退缩，反而向前一步："小满，姐姐在这儿。告诉我该怎么做？"
小满的身影在河面上飘忽不定："头七...回魂夜...他们会带我去陈家...完成仪式..."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找到...我的身体...烧掉红绳..."
李岩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我明白了！冥婚必须在新娘头七回魂夜完成，用特制的红绳把两人的魂魄绑在一起。如果在那之前毁掉红绳或者尸体..."
"就能救小满。"周渔接上他的话，转向河中的妹妹，"小满，你的身体在哪里？叔叔说要明天才下葬..."
小满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在...灵堂...他们藏起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姐...小心...叔叔不是一个人..."
话音未落，小满的身影突然消散在雨中。周渔和李岩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周家祠堂！那里有专门的停尸间，平时几乎没人去。
"我们得现在就去。"李岩拉起周渔的手，"头七从今晚子时开始，一旦过了时辰..."
他没说完，但周渔明白。如果不能在头七结束前找到小满的尸体并毁掉那根红绳，小满的灵魂将永远被束缚在那场可怕的冥婚中，永世不得超生。
雨幕中，两人向周家祠堂跑去。周渔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恐怖冒险，而她必须赢——为了小满，为了那些被牺牲的周家女儿，也为了她自己。
因为如果小满是上一个，那么下一个...就是她周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