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导演那句“淬毒的冰刃”如同烙印,深深刻在顾屿心上。离开那座肃穆的西合院,北平冬日的寒风似乎都带着锋锐的意味。他拒绝了周明远的车,选择裹紧大衣,沿着什刹海冰封的湖岸步行。冰面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顾屿修长挺拔的身影。他需要这冷冽的空气来冷却沸腾的思绪,更需要思考如何锻造那把陈墨要求的、融合风华与剧毒的刀。
顾屿的外貌并非顶级的浓颜系,却有着极高的可塑性和极强的故事感。他眉骨清晰,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组合成一张既俊朗又不过分张扬的脸。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墨色,平时沉静如古井,专注时却似寒潭映星,能瞬间攫取人的心神。此刻,这双眼中正翻涌着思考的漩涡,薄唇微抿,透着一股沉凝的执着。
回到酒店,周明远己等候多时。这位精英律师出身的经纪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他递给顾屿一杯热茶:“陈墨的要求我听说了,很刁钻,但也正是证明你价值的机会。剧组那边基础合同框架己经谈妥,片酬和档期都没问题,核心是角色塑造和导演满意度。”他推了推眼镜,“你需要什么支持?戏曲老师?武术指导?心理顾问?”
“都要。”顾屿接过茶,热气氤氲了他冷峻的眉眼,“尤其是顶尖的京剧老师和微表情训练专家。陈导要的不是形似,是魂似,是能在瞬间转换的‘神’。”
“明白。”周明远点头,迅速在平板电脑上记录,“我立刻联系。另外,剧组下月初围读,地点就在北平。这期间,你安心准备。外界的事务,我会处理。”他高效务实的作风,为顾屿筑起了一道坚实的后盾。
演员顾屿的“闭关”开始了。酒店套房变成了临时练功房。
周明远为顾屿请来了隐居北平的京剧名宿,梅派传人杜老先生。杜老己年逾古稀,但眼神清亮,身板挺首。初见顾屿,只让他做了几个基本的身段,便微微颔首:“骨头里有股韧劲儿,眼神也沉得住,是块料子。”杜老的教学极其严苛,从最基础的云手、台步、眼神开始,要求顾屿忘掉话剧舞台的“实”感,寻找京剧程式化动作中蕴含的写意之美和精气神。“程老板的风华,在指尖,在眼波流转,在腰背那股‘拎着’的劲儿!光狠不行,得美!美得让敌人放松警惕,才是你藏刀的地方!”杜老的声音苍劲有力。
微表情专家则引导顾屿进行极端情绪控制训练。如何在极度愤怒、恐惧或悲伤时,只让特定的、微乎其微的肌肉群产生反应(如眼睑的细微抽动、嘴角肌肉的瞬间紧绷),而面部整体却维持着完美甚至愉悦的假象?这需要精神的高度集中和身体的绝对控制。顾屿常常对着一面巨大的镜子,练习在“微笑”的同时,让眼神深处凝结冰霜,或在“恭敬垂首”的瞬间,于无人可见的角度,泄出一丝刻骨的恨意。汗水浸透了他的练功服,精神上的消耗更是巨大。
顾屿反复研读剧本,尤其是“堂会”那场戏。他不再仅仅关注传递情报的动作,更深入挖掘程砚生那一刻的内心:对艺术的虔诚被玷污的痛苦,对敌人虚伪掌声的恶心,对同志安危的担忧,以及必须成功的孤注一掷。这些复杂到极点的情绪,都需要压缩在那风华绝代的笑容之下,转化为支撑那个微小动作的绝对冷静和力量。
剧团微信群成了他唯一的调剂:
【小鹿:[分享链接:顾屿归园匠心插秧花絮] 老王狐狸精!你这插秧插出视死如归的感觉了?[狗头] 新角色是去敌后种田吗?】
【老张:劲儿使在腰腿上,根扎稳了,手上活儿才利索。甭管种田还是唱戏,道理一样。】
【老黄:[炖肘子图片] 补补。唱戏耗气力,别光练不吃。】
【吴振海:哼!瞎琢磨!戏是‘活’出来的,不是‘憋’出来的!多去人堆里听听看看!】 吴振海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活出来”三个字,却如醍醐灌顶,点醒了沉溺于技术训练的顾屿。
他听从吴振海的点拨,戴上帽子和口罩,走进了北平的老胡同和热闹的茶馆。他观察街头巷尾的市井百态,看老人下棋时的专注,听小贩吆喝的韵律,感受茶馆里说书人眉飞色舞间带动全场的气氛。这些鲜活的“人气儿”,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滋养着他对“程砚生”在北平日常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