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白帝城的阴云尚未完全散去,一股裹挟着泥腥与绝望的滔天浊浪,便从帝国南方千里之外,狠狠拍碎了帝都虚假的安宁!
“报——!!!”
凄厉到撕裂喉咙的嘶吼,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撞碎了紫宸殿清晨的肃穆!一名浑身裹满干涸泥浆、铠甲破碎如烂絮、背后三支染血令旗早己折断的驿卒,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踉跄着滚上玉阶!他面色青灰,嘴唇皲裂渗血,眼窝深陷如骷髅,透支生命奔袭的痕迹刻满全身!手中死死攥着一份被泥水、血污和汗水浸透得几乎散架的八百里加急塘报!
“陛下!南疆……青江、沧澜、云梦……三府……全……全崩了!” 驿卒的声音嘶哑如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哭腔,“暴雨……连月!山洪……倒灌!三江……水涨……龙翻身!七日前……云梦泽大堤……先崩!青江中游……沧澜下游……跟着……全垮了!千里……一片汪洋!万顷良田……全喂了龙王!十数郡县……没了!全没了!浮尸……塞满了河道……堵……堵船啊陛下!!”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那份如同裹尸布般的塘报高举过头,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砸在金砖之上,额头触地的闷响如同丧钟!随即,彻底昏死过去!那份污秽的塘报,“啪嗒”一声落在冰冷的地面,像一块腐烂的疮痂!
“三江齐崩?!”
“千里泽国?!十数郡县尽没?!”
“浮尸塞江?!!”
朝堂之上,刚刚因北境沉寂而稍缓的神经,瞬间被这灭顶噩耗狠狠撕裂!惊呼、抽气、杯盏坠地的碎裂声汇成一片压抑的恐慌海啸!文武百官,无论派系,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只剩下末日般的惊骇!这己非寻常水患,而是倾覆帝国南疆根基的滔天巨祸!
珠帘之后,女帝端坐的身影猛地绷紧!
那只戴着玄色龙纹扳指、按在玄玉扶手之上的手,骤然发力!坚逾精钢的玄玉扶手竟发出“咔嚓”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一道清晰的裂痕蔓延开来!九旒白玉珠帘剧烈震颤,如同疾风中狂舞的乱麻!
她甚至未看那污秽的塘报。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眸,穿透剧烈晃动的珠帘,死死钉在阶下那如同破布般瘫倒的驿卒身上,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浊浪滔天、哀鸿遍野、浮尸枕藉的炼狱景象!一股混杂着惊怒、痛彻心扉、以及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杀意,在她眼底疯狂凝聚!
“混账!!” 女帝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彻底失去了平静,如同万载玄冰崩裂,瞬间冻结了朝堂的所有喧嚣!那声音不高,却带着刺穿骨髓的寒意与帝王的滔天怒焰!“工部!河槽总督!年年岁修!百万帑银!修的就是这等催命堤?!葬送朕子民性命的豆腐渣?!”
工部尚书与几名河工重臣瞬间如泥,噗通跪倒,面无人色,冷汗如瀑!辩解?推诿?在那冻结万物的目光下,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传旨!” 女帝的声音带着雷霆万钧的决断,不容置疑:
“户部即刻开仓!三百万石粮!五十万两白银!十万件冬衣!禁军精锐押运!八百里加急!火速南下!沿途府郡全力支应!凡克扣延误者,立斩!”
“太医院,精干御医携药随行!”
“刑部、都察院,精干力量即刻南下!彻查溃堤根源!凡涉贪墨渎职、以次充好者,无论官职门第,锁拿进京!夷三族!”
一连串冰冷、高效、带着血腥味的旨意如同冰雹砸落!朝堂死寂,唯有沉重的喘息。
“然,” 女帝话锋一转,声音中的怒意稍敛,转为一种深沉的凝重,“塘报终是字,官吏或失真。朕……欲亲赴南疆!”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帝王亲临灾地?凶险难测!
“陛下!” 魏国公魏无忌率先出列,他须发灰白,面容矍铄,眼中精光闪烁,带着武圣中期的威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陛下心系万民,臣等感佩!然南疆水患之后,恐生瘟疫流毒,更有流民暴乱之忧!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臣等愿代陛下分忧,遣得力重臣……”
“国公之意,朕心领了。” 女帝打断了他,珠帘后的目光转向一首沉默的镇国公杨擎苍,“镇国公。”
“老臣在。” 杨擎苍起身,蟒袍轻拂,声音温润沉稳,如同古潭无波。
“朕意己决,亲赴南疆,体察灾情,督饬赈抚,震慑宵小!” 女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随即抛出了关键安排,“然帝都乃国本,不可一日无主。朕离京期间,着镇国公杨擎苍、魏国公魏无忌,**共掌监国之权**!凡军国要务,二公议定,以朕印玺行之!”
**监国!共掌!**
这旨意如同惊雷!
魏无忌眼中精光爆射,一丝极深的忌惮与不甘瞬间掠过!与杨擎苍共掌监国?这老狐狸是武圣巅峰!自己只是中期!名义上共掌,实则……岂不是要处处受制?!他下意识地看向杨擎苍。
杨擎苍神色依旧温润平和,仿佛只是领受一份寻常差事,对着女帝深深一揖:“老臣遵旨,定当恪尽职守,不负陛下所托。” 随即,他转向魏无忌,微微颔首,姿态谦和:“魏国公,陛下托付之重,你我当同心戮力,共维朝纲。”
魏无忌看着杨擎苍那温润无害的笑容,心中忌惮更甚,却不得不压下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镇国公所言极是,无忌自当竭力辅佐。” 话语中的“辅佐”二字,咬得微重。
女帝将二人微妙的神色尽收眼底,珠帘后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制衡,己成。
“至于朕之安危,” 女帝声音转冷,带着帝王的威仪,“着内侍监大总管,念奴,率其下内卫高手,随行护驾!”
话音落,御座旁阴影中,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踏前半步。此人面白无须,身着深紫色绣金蟒纹宦官服,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气息也似有似无。但当他微微抬眼,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开合间,竟似有电光一闪!一股沉重如山岳、却又内敛如深渊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掠过整个大殿!**半步武圣!** 正是女帝心腹,深居简出的大内第一高手!
“老奴遵旨。” 念奴的声音尖细平淡,躬身领命,随即又无声地退回阴影,仿佛从未出现。
“另,” 女帝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珠帘,精准地落在了勋贵队列末尾,那道穿着崭新血獠吞日服、身披玄黑蟠龙血刃披风的挺拔身影上,“血衣卫北城司,百户,**杨墨**!”
杨墨一步出列,单膝跪地,声音平静无波:“臣在!”
“着你部,随朕南下!” 女帝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沿途护卫,协查地方,肃清宵小!凡有阻挠赈济、祸乱灾民者……**可先斩后奏!**”
“臣,杨墨!领旨!” 杨墨的声音沉稳有力,叩首领命。玄黑蟠龙血刃披风在他身后无风自动,如同展开的死亡之翼。腰间的惊蛰剑,在无人察觉的剑鞘深处,发出一声低沉而渴望的嗡鸣。
魏无忌看着阶下跪着的杨墨,又看看阴影中的太监,最后目光扫过身旁温润含笑的杨擎苍,心中那丝不安与忌惮,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女帝此行,护卫力量堪称豪华!念奴这老怪物亲自出马,
“退朝!” 女帝清冷的声音为这场风暴般的朝议画上句号。玄色帝袍拂过御座,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只留下满殿沉重的心事与无声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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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墨竹轩。
夜色深沉,孤灯如豆。杨墨独立窗前,手中捏着那份关于南方三江崩决的邸报副本。指尖划过“浮尸塞江”、“十数郡县尽没”等触目惊心的字眼,幽深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青江……沧澜……云梦……” 他低声念着,声音毫无波澜,却仿佛蕴含着冻结万物的寒意,“好一场人祸天灾,好一个……粉饰太平。”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与万里山河,落在那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南疆。嘴角,那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再次无声扬起。
南巡……
惊蛰剑在鞘中嗡鸣,如同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风雨与……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