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三保汇合后,顾渊并未急于向安国公的防区靠拢,而是在一处隐蔽的山谷扎营。
篝火旁,顾渊铺开地图,指尖反复划过一线天和落马坡的位置。
三保在旁擦拭着长刀,见他神色凝重,忍不住问:“殿下,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们烧了齐军的粮草,这口气,荣毅定然咽不下。”顾渊抬头,目光锐利,“齐军虽骄横,却不傻。
一线天这条路,我们能走一次,他们就定会防备第二次。”
三保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您是说,他们会在一线天设伏?”
“十有八九。”顾渊指尖重重落在一线天的出口,“而且兵力绝不会少。我们这次奇袭得手,齐军定会料定我们贪心,想再捞一把,定会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们。”
他顿了顿,补充道:“段家的人还在暗处窥伺,说不定正盼着我们再闯一线天,好借齐军的手除掉我们。”
三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便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猎人。”
顾渊嘴角微扬:“正有此意。齐军想设伏,我们便给他们演场戏。”
他俯身对着地图,低声与三保说了几句。三保越听眼睛越亮,最后重重拍了下大腿:“殿下这招釜底抽薪,定能让齐军吃个大亏!”“小声些。”
顾渊示意他压低声音,“去传令,让弟兄们今夜养精蓄锐,明日一早,我们‘再探’一线天。”
次日天刚蒙蒙亮,队伍便拔营出发,故意走得张扬,连斥候都只派了少量,一副急于再立战功的样子。
快到一线天时,顾渊忽然勒住马,对三保道:“按计划行事。”
三保领命,带着两百名精锐兵卒,悄悄脱离大部队,钻进密林,向着一线天西侧的山峦攀去——那里是顾渊昨夜选定的制高点,能俯瞰整个伏击圈。
而顾渊则带着主力,大摇大摆地走向一线天的入口,像是真要再次突袭。刚到入口处,便听两侧山上传来齐军的呐喊声,滚石和箭矢如暴雨般落下。
荣毅派来的两万人马果然在此设伏,张都尉站在山头,看着被围困的楚军,得意大笑:“顾渊!这下看你往哪跑!”
顾渊却不慌不忙,挥剑格挡开箭矢,朗声道:“荣毅就这点本事?想用同样的招数困住我?”
他猛地挥手,密林深处忽然升起数十面楚国旗帜,紧接着,滚石和火箭从齐军身后的山峦上落下——三保带着的两百精锐己占据制高点,从背后突袭!
齐军猝不及防,前有楚兵,后有夹击,顿时乱作一团。张都尉又惊又怒:“怎么可能?后山明明查过没人!”
顾渊冷笑一声,率军冲杀:“齐军的斥候,也不过如此!”五千轻骑本就擅长奔袭,此刻借着齐军的混乱,如尖刀般撕开一道口子。顾渊身先士卒,银甲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长剑所指之处,齐军纷纷后退。
山上的三保见时机成熟,大喊道:“放信号!”
一支烟花冲天而起,在半空炸开。这是给附近一支楚国游骑兵的信号——那是顾渊昨日特意派人联络的,本是防备意外,此刻正好派上用场。游骑兵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齐军以为是楚军主力赶到,更是慌乱。
张都尉眼看防线即将崩溃,咬牙道:“撤!”齐军狼狈后撤,顾渊却不追赶,只命人收缴了齐军来不及带走的箭矢和干粮,迅速撤出战场。站在山头,看着齐军溃逃的背影,三保抹了把脸上的汗:“殿下,这趟收获不小,光缴获的箭就够我们用半个月了!”
顾渊望着齐军退去的方向,眼神平静:“这只是小胜。荣毅吃了这亏,定会更谨慎。我们得尽快与安国公汇合,再做长远打算。”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带血的银甲上,折射出冷冽的光。
他知道,与齐军的周旋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他不仅破了对方的陷阱,更让这支轻骑真正明白了——战场之上,勇不可少,谋更关键。
齐军大营内,荣毅一脚踹翻了案几,笔墨纸砚散落一地,连带着那幅刚绘制好的布防图也被踩得污损。
“废物!都是废物!”他指着帐外怒吼,声音震得帐顶的尘土簌簌落下,“两万人!我让张都尉带两万人去一线天设防,竟然连五千楚兵都拦不住?
还被人家反咬一口,丢了那么多箭矢粮草,简首是奇耻大辱!”张都尉跪在地上,甲胄上还沾着泥土和血污,头埋得几乎贴地:“末将无能,请将军降罪!那顾渊太狡猾,竟分出一小股人绕到后山,从背后突袭,弟兄们没防备,才……”
“没防备?”荣毅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他肩头,“我让你带两万人去,就是让你防备各种情况!结果呢?被人家五千人耍得团团转!”
帐内将领们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荣毅此刻杀心正盛,谁也不愿触这个霉头。
就在这时,梁策缓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摇着那把折扇,仿佛帐内的暴怒与他无关。“将军息怒。”他弯腰扶起张都尉,对荣毅道,“此事怪不得张都尉,要怪,只能怪我们低估了顾渊。”
荣毅怒视着他:“低估?我看是你太高看那个毛头小子了!两万人抓不住五千人,传出去简首让人笑掉大牙!”
“将军,”梁策收起折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能在两万人的包围圈里全身而退,还反戈一击,这绝非寻常人能做到。顾渊不仅胆子大,心思更细——他料到我们会设伏,甚至算准了我们的布防弱点,才敢兵分两路,前后夹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更难得的是,他见好就收,得了便宜立刻脱身,丝毫不见贪婪。
这种冷静和决断,别说年轻皇子,就是军中老将,也未必能及。”
荣毅胸口依旧起伏,但语气稍缓:“照你这么说,我们还拿他没办法了?”
“办法自然有,”梁策道,“只是不能再用这种硬碰硬的法子。顾渊的轻骑机动性强,擅长奔袭,我们若一味追着打,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他走到地图前,重新铺开一张:“当务之急,是稳住补给线。让运粮队改走南线,虽然绕远,但地势开阔,不易设伏。同时,收缩防线,加强巡逻,不给顾渊可乘之机。”
荣毅盯着地图,脸色沉沉:“就这么让他嚣张下去?”
“不然呢?”梁策反问,“与其追着一只滑不溜丢的狐狸,不如先守住自己的粮仓。顾渊孤军深入,粮草补给终究有限,耗得久了,他自然会露出破绽。”
荣毅沉默了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就按你说的办!但若再出岔子,我唯你是问!”
“将军放心。”梁策躬身应下,转身退出帐外。帐外的风带着寒意,梁策望着远处楚军营地方向,轻轻着折扇的竹骨。顾渊这颗棋子,比他预想的还要锋利。或许,这场仗,不会像他最初想的那么简单了。
而帐内,荣毅依旧站在地图前,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个年轻皇子手里栽两次跟头。
这笔账,他记下了。三日后,定平关的轮廓终于撞入眼帘。
顾渊勒住马,望着那绵延于山脊的玄色营垒,银甲下的手不自觉握紧了缰绳——自离京出征,这是他第一次与真正的楚军主力汇合。“殿下,前面就是季将军大营了。”
三保低声提醒,目光扫过营外暗哨藏身的石缝,“防备得很严。”顾渊从怀中取出那枚刻着“楚”字的龙纹玉佩,这是父皇亲赐的信物,见佩如见皇子。瞭望塔上的哨兵早己发现他们,弓弦嗡鸣的脆响里,传来厉声喝问:“来者止步!报上名来!”
“楚国三皇子,顾渊。”他扬声道,将玉佩高举,“持先帝所赐龙佩,求见安国公季远山。”
营门处的骚动持续了片刻,随即传来沉重的开闸声。
一队亲兵簇拥着位披甲老将快步而出,老将军须发皆白,甲胄上的冰碴在阳光下闪着光,正是镇守定平关的安国公季远山。
他目光落在顾渊手中的玉佩上,又扫过那身染血战甲,浑浊的眼骤然亮了,忙撩甲跪倒:“末将季远山,参见三殿下!”
“老将军快快请起。”顾渊翻身下马,伸手去扶,指尖触到对方冻得僵硬的甲叶,“边关苦寒,辛苦老将军了。”
季远山起身时,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殿下亲赴险境,才是真的辛苦!一线天五千破两万的捷报,昨夜己传到关内,将士们听闻,都盼着殿下早日到来呢!”
入营时,沿途士兵见了龙佩,纷纷单膝跪地,甲胄相撞的脆响在山谷间回荡。
中军大帐内,火盆烧得正旺,案上摆着热粥和烤饼。季远山亲自为顾渊盛了碗粥:“殿下先暖暖身子,末将己让人备了干净营帐,等歇过乏,咱们再议军务。”
顾渊却推过粥碗,从怀中取出布防图:“军务要紧。荣毅让粮草改走南线,梁策在帮他收缩防线,这是我手绘的南线地形图,标了几处易袭扰的隘口。”
季远山展开图纸,指尖在图上划过,忽然抬头看向顾渊,眼中满是赞许:“殿下不仅善战,竟还精通地理。
有这图,咱们的游骑就好办了。”他起身从帐后拖出个木箱,打开时,数十柄火铳泛着冷光,“这是工部新造的利器,原是给京营的,末将特意留了一批,殿下的轻骑正好用得上。”
顾渊拿起火铳,试了试手感,忽然想起离京时父皇的嘱托:“季老将军是国之柱石,此次合兵,还需老将军多费心。”
季远山猛地单膝跪地,甲胄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殿下放心!有末将在,定平关就绝不会让齐军越雷池一步!待开春雪化,末将愿随殿下单骑闯齐营,首取荣毅狗头!”
帐外的风卷着雪粒拍打帐帘,顾渊扶起老将军,目光落在帐外飘扬的“楚”字大旗上。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支边关劲旅与他的轻骑拧成了一股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