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青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向外张望。眼前的道路上挤满了人,拖家带口的流民神色惶惶,大多是从偏远村落逃来的。
他望着众人面如菜色,终于忍不住下了车,想向路边一位老者打听情况。不料那老者瞥见他身着官服,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人行行好!带我们离开江东吧!”
“为何要离开?”客舍青满脸疑惑。此时李旦也快步走来,随行队伍纷纷围拢。
李旦伸手欲从怀中掏出铜板,却见秦罗敷己经在做了,又将手伸回去。
将几枚铜钱轻轻放在老者手中,秦罗敷缓缓开口。
“大伯,一路奔波辛苦了,这些钱您拿着路上用。我们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就是为了解决江东的难题。”
“这……”
老者刚要开口,突然一声暴喝传来。
“好你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要官老爷的钱!”
一名衙役大步冲来,许是没看清众人身份,说话粗鲁无礼。老者吓得浑身一颤,手一松,铜钱叮铃当啷散落一地,随后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秦罗敷正要去追,却被身旁官员拦住。那官员对着同僚狠狠地踹了一脚。
“还愣着干什么?把钱给人送回去!不长眼的东西!”
打发走手下后,他才转身整理衣冠,恭恭敬敬行礼,
“安港执尉张九令,见过二殿下、诸位大人!”
李旦抬手虚扶,张九令慌忙起身,他这辈子头一回见到如此大官,紧张得用袖子不停擦拭额头上因狂奔和惊恐渗出的冷汗。
客舍青绕着张九令转了一圈,发现他后背的衣衫己被汗水浸透大片。
“你为何如此匆忙?”客舍青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此地距渡口还有十余里路,港中又没有马匹,下官只好一路跑过来报信。”
张九令气喘吁吁。李旦闻言挑眉,暗自思忖:这张九令倒有几分当差的魄力,十余里路说跑就跑,气息虽乱却未露怯色。
正要下令队伍继续前行,张九令却突然挤过人群,凑到李旦面前。商角本能地往前一步,侧身护住李旦。
“二、二殿下!下官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二殿下您此番……”
张九令话未说完,便被李旦抬手打断。
“怎么,有事说事。”
李旦嘴角微抽,头一回见人这般没头没脑地溜须拍马,连句铺垫都没有,抬手示意张九令首说重点。
“臣有罪!”张九令脸上谄媚之色瞬间褪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大忠臣模样,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涕泗横流。
这戏剧性的转变,惊得商角瞪大了不大眼睛,活像汉堡上突兀的两粒芝麻,而且只有两粒芝麻。
“都知道江东闹粮荒,吴绎吴总督向粮商们借了一批粮食应急。那些粮商表面答应得痛快,却非要自己运输。”
张九令偷瞄李旦面色平静,壮着胆子继续道,
“可在运输路上,他们立下规矩,不管是官是民,一律不得靠近,还要求地方官员全程护送,美其名曰怕粮食被山匪劫走……”
李旦挑眉,瞬间明白了张九令的言外之意,运粮?分明是变相封路,打着运粮旗号行霸道之事。
“哼,走!我们去会会这群运粮的!”
崔肃翻身上马,扬鞭欲行。张九令本能地伸手想拦,可瞥见李旦冷冽的眼神,又讪讪收回手。大人物亲自出马,哪还有他这个小吏置喙的余地?
“客侍郎,队伍就交给你了。”李旦抛下一句话,带着商角等人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安港之外,二十余辆大车组成的运粮队伍横在路中央。
一个膀大腰圆、身着锦袍的中年汉子卢联,正趾高气扬地来回踱步,身边簇拥着十多个打手。
打骂声不时响起,只见卢联一脚踹向一位怀抱幼儿的女人,那女人被踹得踉跄后退,大口喘着粗气,却仍死死护住怀中一两岁大的孩子。
“敢挡老子的道?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卢联骂骂咧咧,又一脚踢在女人背上。
“来,从本大爷胯下钻过去,老子就放了你!”
卢联叉开双腿,满脸狞笑。周围打手跟着哄笑起哄,吹口哨、拍巴掌,场面一片混乱。
“怎么?不钻?钻过去,爷赏你一文钱!哈哈哈……”
女人擦掉嘴角的血,一言不发地护着孩子,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一点点往前挪动……
“瞧她,还动了!不知廉耻的东西,你男人就是被你克死的吧!”
众人哄笑起来,那男人停下脚,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女人,心中早己把她骂了千万遍。
“还敢挡我!”男人上前一脚,将女人踹倒在地,“老爷我的运粮车,官府都不敢拦,你竟敢阻拦,真是活腻歪了!”
女人看着怀中仍在哭闹的孩童,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开始动摇。可男人似乎还不解气,有些人就是如此,自己没什么本事,却总爱仗着别人的威风狐假虎威,或许这就是他们的本性吧。
男人扬起手中赶马的皮鞭,正要狠狠抽下时,却被卢联拦住了。围观的人还以为他突然大发慈悲,却不想。
“把她衣服脱了,穿着衣服抽多没感觉!至于那孩子,扔江里去,出了事本大爷担着,谅官府也不敢把我怎样!”
“你们这群该死的畜生!”女人大骂,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生怕被夺走。
但她哪是这些男人的对手,孩子被用力扯走,其他打手则对她动手动脚。
“把孩子还给我,求求你!”就在女人拼命护住自己、声泪俱下之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一脚将那男人踹倒,孩子也被抢回男人怀中。
倒地的男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爬起来,一见来人身披盔甲,立刻躲到卢联身后。
“好大的胆子!给我把他拉下马!”卢联觉得自己的面子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拂了,便招呼手下围了上去。
来人可不是好惹的,只见他抽出腰间宝刀,手起刀落,一个打手的脑袋瞬间飞了出去。
围观的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地面突然震动起来,为首一人大喝一声,百余骑兵将运粮队伍团团围住,扬起的灰尘让卢联睁不开眼睛。
等他反应过来,才看到倒在地上、身首异处的手下。这时,他才感到害怕。崔肃把孩子还给女人,提着滴血的刀走向那五十多个打手。
“我们可是周掌柜的人,不想得罪官府的话,就赶紧滚!”
“把这批粮运去官府。”李旦开口说道。
听到命令,十几名侍卫抽刀上前,将打手们推开,用刀背拍向马匹,赶着粮车离去。
没了粮车的卢联惊慌失措。
“敢挡二殿下的路,这个罪名,可比你阻拦运粮的罪大多了吧。”
商角语气平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