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的故事
鸟儿的故事
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 > 鸟儿的故事 > 我是一只小燕子(3)

我是一只小燕子(3)

加入书架
书名:
鸟儿的故事
作者:
摩牙
本章字数:
6924
更新时间:
2025-07-09

当非洲大陆的气息第一次涌入我的鼻孔时,我以为自己坠入了某个发酵过度的果篮。

咸腥的海风突然变得浓稠,混合着腐烂植物、动物粪便和某种辛辣花香的味道。我的翅膀机械地拍打着,眼睛却被下方的景象牢牢抓住——墨绿色的丛林像巨兽的脊背般起伏,其间蜿蜒的河流泛着铁锈红,仿佛大地渗出的血液。

"坚持五分钟!"领头的军舰鸟对我尖叫。这只好心的海鸟在距海岸线五十公里处发现了我,当时我正被热带气旋折磨得东倒西歪。现在他的尾羽指向一处波光粼粼的水面:"维多利亚湖!"

我从未见过如此辽阔的淡水。湛蓝的湖面延伸至地平线,点缀着翡翠般的岛屿。成千上万只白鹭在浅滩组成移动的雪丘,火烈鸟群则像漂浮的粉色烟雾。正当我惊叹时,一阵剧痛突然从右翼传来——有东西击中了我的翅膀。

"飞蚁!"军舰鸟大笑,"你们的蛋白质罐头开盖了!"

起初我以为那是雨点。首到第一只飞蚁撞进我张开的喙里,甜腥的汁液在舌尖炸开,我才明白这是怎样的盛宴。整个天空突然活了过来,无数透明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燕子、雨燕、蜂虎从西面八方涌来,连平日高傲的蕉鹃也加入这场狂欢。

我学着其他鸟的姿势,张开喙逆风滑翔。飞蚁不断撞上喉囊,很快就积累了沉甸甸的一团。这种捕食方式太奢侈了——在江南老家,要捕捉同样多的昆虫需要在稻田往返二十次。

饱餐后我瘫在芦苇丛里,翅膀大张。阳光穿透薄薄的眼睑,将血管映成橘红色。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军舰鸟告别的声音:"...当心鳄鱼..."

醒来时,整个世界浸泡在橙红色的夕照里。我的羽毛沾满芦苇絮,右爪不知何时缠上了水藻。正准备清理时,芦苇突然剧烈晃动——一张布满黑点的黄色面孔猛地探出来,距离我的喙尖不到三厘米。

"新来的?"那家伙歪着头,眼睛像两粒发亮的黑豆。我这才看清是只小巧的织巢鸟,金黄色的眉纹像抹阳光,喙却呈现出古怪的灰蓝色。

他自称金芒,是湖边最棒的巢穴建筑师。为证明这点,他带我参观了七个风格各异的巢:有用蜘蛛丝缝合的棕榈叶吊篮,有防蛇的倒刺草编织罐,甚至还有个用碎玻璃装饰的"豪华别墅"——后来发现那其实是偷来的啤酒瓶碎片。

"你住哪儿?"金芒啄着我尾羽上残留的盐粒。我愣住了,突然意识到自己连落脚处都没有。北方的筑巢本能在这里毫无用处——没有熟悉的屋檐,没有河泥,连稻草都是不同的品种。

金芒看出我的窘迫:"跟我来。"

他带我飞向湖心岛。月光下,一棵枯死的猴面包树矗立在岸边,树干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处孔洞里都闪烁着小小的生命——翡翠蜂虎、红额鹦鹉、还有和我同属燕科的非洲沙燕。

"13号洞空着。"金芒用翅膀指了指高处,"上个住户被夜鹰抓走了。"

树洞里有干枯的苔藓和羽毛,隐约残留着前任主人的气味。我蜷缩在入口处,看月光在湖面铺出碎银般的通道。八千公里外,长江流域的稻田应该己经收割完毕,老宅屋檐下的空巢是否积了灰尘?爸爸教我的星图在这里完全颠倒,连北极星都躲到了地平线下。

某种尖锐的孤独感突然刺穿胸膛。我下意识摸向喉囊下的那抹红色——爸爸的羽毛还在,但己经失去原有的光泽。

"想家了?"金芒不知何时叼来一团绒毛,"垫在下面,免得做噩梦掉出去。"

第一场赤道暴雨在凌晨袭来。

起初只是几滴温暖的敲打,很快演变成天崩地裂的水幕。雨水从树洞口倒灌进来,我的尾羽很快浸在冷水里。闪电照亮整个湖面时,我惊恐地发现水位正在上涨——原本在岸边的树根现在己经泡在水中。

"正常现象!"隔壁洞的非洲沙燕大喊,"抓住内壁的凸起!"

我照做了,爪子深深抠进腐朽的木质。整棵树在狂风中呻吟,栖息其中的鸟儿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最可怕的是雷声——不像北方的闷雷,这里的霹雳像巨斧劈开头顶的空气,震得我嗉囊里的飞蚁都要吐出来。

黎明时分,暴雨转为细雨。我精疲力尽地探出头,发现整个世界都被重新涂过颜色。湖面漂浮着 drowned 白蚁,红嘴鸥们正在举行水上盛宴。金芒的巢穴奇迹般完好无损,他正忙着修补被淋湿的入口。

"每月来三次。"他满嘴塞着新鲜草茎,"但十一月到次年二月最可怕——那时候你最好躲到人类村庄去。"

"人类?"我竖起羽毛。家乡的经验告诉我,那些两足生物意味着玻璃窗、杀虫剂和淘气的弹弓。

金芒神秘地眨眨眼:"这里的马赛人不同。他们相信雨燕是雷神的信使。"

适应非洲生活需要重新学习一切。这里的昆虫有些美味得令人发狂(比如白蚁女王爆浆的腹部),有些则会让喉咙肿上三天(某种红黑相间的甲虫)。我学会了辨认毒蛇的鳞片反光,避开期河马的领地,甚至开发出新技能——从鳄鱼张开的嘴里偷食粘在牙缝间的鱼碎。

十月中旬,我遇见了改变一切的鸟。

那是个闷热的午后,我在沼泽边缘捕捉豆娘。突然,熟悉的啁啾声从芦苇丛传来——不是非洲燕的尖锐鸣叫,而是江南金腰燕特有的婉转语调。我像被闪电击中般僵在原地。

拨开芦苇,我看到一只伤痕累累的老燕正在饮水。他的喙从中部奇怪地弯折,左爪只剩下两根趾头。最让我心跳停止的是他翅膀上的白斑——和爸爸右翼的胎记一模一样。

"断喙叔叔?"我试探性地用家乡方言叫道。

老燕猛地抬头,水珠从下巴滴落。他独眼里闪过震惊、困惑,最后化为某种炽热的喜悦。"红斑家的小女儿!"他的破锣嗓子像生锈的门轴,"你还活着!"

我们落在最近的香蒲丛上。断喙叔叔的羽毛稀疏了不少,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告诉我,那场东海风暴后,我们家族失散了。铁翅被吹往台湾方向,墨点跟着郑叔叔的群队继续南下,而爸爸妈妈...

"他们去追小莽撞了。"断喙用残缺的喙整理我的冠羽,"那傻小子被气流卷向西南,你父亲看到他的求救信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小莽撞还活着?那个总把我挤出食槽的捣蛋鬼?

"后来呢?"

断喙摇摇头,颈羽无力地垂下:"只听说他们在肯尼亚山附近遇到农药喷雾...但没找到尸体。"他突然用翅膀拍打水面,"不过!两个月前有信天翁提起,在塞伦盖蒂北部见过红斑雄燕带着幼鸟!"

希望像岩浆般涌上喉咙。我疯狂地追问细节,但断喙知道的不多。告别时,他送给我珍贵的礼物——半片干枯的棕榈叶,上面用虫蛀的孔洞组成了非洲东部的简易地图。

"十一月往南飞。"他叮嘱道,"乞力马扎罗的雪线是天然航标。"

那晚我失眠了。树洞外,银河像倾泻的牛奶横贯天际。金芒说过,马赛人称之为"神明的脊梁骨"。我用爪子着父亲的红羽,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只是幸存者——我是搜寻者。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着魔般锻炼飞行耐力。每天黎明前就出发,在湖面练习逆风悬停,跟着秃鹫学习利用热气流爬升。有次差点被非洲猎隼抓住,幸亏记得旗尾教我的急转技巧——俯冲到河马背后,那大家君打了个喷嚏把猎隼吓跑了。

金芒成了我的非洲导师。他教我识别哪些浆果能快速补充能量(马鲁拉果会让鸟醉醺醺的),哪些树胶可以修补羽毛(金合欢的树脂最好用)。作为回报,我给他讲述长江的渔火、泰山的云海,还有暴风雪中北海道灯塔的守望者。

"你们候鸟真奇怪。"某天他边编织巢穴边说,"明明可以找个好地方定居,非要每年玩命往返。"

我没有解释迁徙本能如何深入骨髓——当北方的信风开始呼唤,我们的翅膀会自己颤动。就像此刻,虽然才十一月,我的血液己经能感知即将到来的归程。

雨季结束时,马赛人举行了盛大的祈福仪式。上百头牛组成的队伍沿着湖岸行进,铜铃声响彻云霄。妇女们彩色的披肩在风中翻飞,老巫师把骨粉撒向燕群飞过的天空。

"他们在感谢你们带来雨水。"金芒翻译道。我们站在猴面包树最高处,看着年轻武士们跳起夸张的舞蹈,长矛尖端反射着夕阳。

当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爸爸在云端向我展示一串发光的珠子,每颗珠子里都映照着不同的风景:冰封的河川、燃烧的草原、沙暴中的金字塔...当我试图抓住最近的那颗时,里面突然浮现小莽撞的脸——他左翼的伤疤组成一个箭头形状,首指南方。

醒来时,月光正好照在断喙叔叔给的地图上。我盯着那个虫蛀形成的标记——塞伦盖蒂北部,梦境与现实的坐标在此重合。

晨露未干时,我己收拾好行囊(如果几片羽毛和干浆果算行囊的话)。金芒送给我一条用狮子鬃毛纤维编织的脚环——据说能防蛇咬。

"明年见。"他用喙碰了碰我的眼眶,这在他们种族表示最高友谊,"给我带颗长江里的鹅卵石。"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我开始了非洲大陆的横穿之旅。喉囊下的红羽温暖如初,风中传来遥远北方的气息。这一次,我不再是迷途的孤燕,而是追寻血脉的探险者。

塞伦盖蒂的草原在下方铺展,像张巨大的斑马皮。某个地平线上,或许有抹熟悉的红斑正掠过金合欢树的树梢。

---

错乱章节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
  • 新书推荐
  • 热门推荐
  •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