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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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麻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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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鸟儿的故事
作者:
摩牙
本章字数:
6262
更新时间:
2025-07-09

湿地公园的芦苇荡闻起来像小雨煮过的那个中药包——潮湿中带着苦涩的清香。我藏在香蒲丛里,观察二十米外那群在浅滩洗澡的麻雀。它们翅膀拍打水花的声音组成一首熟悉的歌谣,是我破壳后最早学会的韵律。

"看那只独脚鹡鸰,"一只胸羽特别的母麻雀正对同伴说,"去年被捕鸟夹伤到的,现在照样抢最好的沙浴位置。"她喙尖指向远处那只不断点头的水鸟,我注意到她左侧翅根有块白斑,形状像片未融化的雪花。

我鼓起勇气跳出藏身处,学着父亲教过的姿势抖动羽毛——轻微低头,尾羽上翘三十度,这是麻雀间表示友好的肢体语言。水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十几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同时转向我。

"人类臭味。"白斑母麻雀的喙张合间露出警告的粉红色口腔。她身旁的年轻公雀立刻展开翅膀,露出边缘泛黄的初级飞羽——这是宣示领地的动作。我本能地后退两步,踩断的芦苇茎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我是7号楼空调外机巢的灰灰,"我发出幼鸟乞食时那种高频颤音,"去年暴雨季落巢的..."一只喙部有裂纹的老麻雀突然飞近,他的气息里带着腐烂水藻的味道。

"空调巢群去年秋天就被清理了,"他围着我盘旋,"那对夫妻带着最后一只幼鸟迁去了垃圾转运站。"我的嗉囊紧缩起来——他们确实是我曾经的邻居。老麻雀突然啄向我右翼那根弯曲的飞羽:"这是什么?人类给你做的标记?"

解释是徒劳的。当我说出"野生动物救助站"这个词时,整个麻雀群像被雀鹰惊扰般炸开。只有一只尾羽残缺的麻雀迟疑地多看了我一眼——那可能是我兄弟,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群体飞向对岸的悬铃木林。

我花了三天时间远远跟踪这群麻雀。清晨它们在水杉林觅食,正午在观景台金属栏杆上午睡,傍晚则在游客烧烤区捡拾残渣。我保持着安全距离,但总能闻到它们梳理羽毛时散发的集体气味——像晒干的玉米叶混着潮湿的泥土味,和小雨公寓里的合成空气清新剂完全不同。

第西天傍晚,转机出现了。烧烤区边缘的矮凳下,有人撒了一把掺着绿色颗粒的米粒。麻雀群正要俯冲,我猛地发出父亲教过的那种撕裂般的警报声——比平常音量高出八度,尾音带着不自然的颤抖。这是"剧毒"的专属警告。

"电子诱捕器!"我补充叫道,翅膀指向米粒堆旁那块不自然的"石头",它侧面有个几乎不可见的小孔。老麻雀们立刻带领群体拉升高度,年轻个体虽然困惑但也跟着飞离。五分钟后,那块"石头"果然发出模拟麻雀求偶声的电子音,顶盖弹开露出磁吸装置,可惜己经没有任何猎物上钩。

当晚,我在水杉最高处的枝桠上梳理羽毛时,察觉到有目光注视。白斑母麻雀落在我相邻的树枝上,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你怎么认出来的?"她单刀首入,"那些新式诱捕器连老海鸥都骗得过。"

"反光角度不对,"我回忆着小雨电脑屏幕上那些鸟类学论文,"真正的小石子表面会有细密凹凸,人造物则..."我突然住嘴,意识到自己又在引用人类知识。出乎意料,白斑母麻雀没有飞走,而是若有所思地歪着头。

"明天跟我们去儿童游乐场,"她临飞走前说,"新来的清洁工总会掉薯条。"这是我第一次收到非敌意的邀请。

融入群体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年轻麻雀们总在我接近时突然沉默,年长的则对我右翼的弯曲飞羽指指点点。但在觅食时,它们开始默许我待在群体边缘——毕竟我能辨认出最隐蔽的捕鸟网,还能通过汽车防盗灯闪烁判断附近是否有拿着弹弓的儿童。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霜降那天。我们正在草坪上搜寻草籽,一只雀鹰突然从太阳方向俯冲而下。群体瞬间炸开,但这次雀鹰似乎锁定了目标——首首朝白斑母麻雀的幼崽扑去。千钧一发之际,我瞥见游乐场沙坑里有块碎玻璃。

我几乎是俯冲着撞向地面,爪子抓住那片三角形玻璃。阳光在我调整角度时突然折射出一道刺眼光束,正好划过雀鹰的双眼。猛禽在半空中急刹车,愤怒的啸叫声震得我羽根发麻。这争取到的三秒钟足够幼崽躲进排水管,而雀鹰最终选择追击更容易得手的珠颈斑鸠。

那天傍晚,麻雀群在游乐场的攀爬架上举行某种仪式。老麻雀们轮流为我梳理羽毛,特别是那根救命的弯曲飞羽。年轻麻雀则向我展示它们私藏的食源——旋转木马底下的裂缝里藏着晒干的蓝莓干,摩天轮支架上有处永不干涸的小水洼。

"你闻起来还是有人类味,"白斑母麻雀一边帮我整理颈羽一边说,"但现在还混着玻璃碎片的反光。"这是麻雀能给出的最高评价。

深秋的一个雾霾天,我们群体在加油站雨棚下避雨。老麻雀们讲述着往年迁徙途中遇到的危险:粘鸟胶假扮的水坑、伪装成树桩的摄像头、会模仿受伤麻雀叫声的电子诱饵。我则分享了从人类那里学来的知识——如何通过汽车后视镜的反光预判危险,识别超市塑料袋在不同天气下发出的声响预警,甚至利用监控摄像头的红色指示灯判断安全距离。

"你应该去见首领,"喙部有裂纹的老麻雀突然说,"她正在组建今年的越冬群。"我第一次听说麻雀也有首领这个概念。

首领是只尾羽几乎全白的老年母雀,住在湿地深处的芦苇荡里。她的巢材很特别——编织着闪亮的易拉罐拉环和光纤碎片,在阳光下像团跳动的火焰。见到我时,她正用喙修理一枚嵌在巢壁上的自行车反光片。

"异类,"她端详着我的弯曲飞羽,"但有用的异类。"首领告诉我,城市麻雀正在分化成两个群体:坚守传统觅食区的保守派,和适应人类新设施的革新派。"你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完全是后者。"

我被安排在群体边缘的哨兵位置,负责预警新型威胁。作为回报,群体分享给我最好的栖息枝和最肥美的越冬虫卵。但在最寒冷的那些夜晚,当其他麻雀挤在防空洞通风口取暖时,我会独自飞回城市,停在小雨卧室外的空调外机上。

有一次,透过结霜的玻璃,我看见她书桌上还留着那个铁丝鸟笼,里面摆着干枯的蒲公英——我曾偷偷衔回来装饰巢穴的那种。我试着发出受伤时她最紧张的那种鸣叫,但双层玻璃阻隔了声音。小雨只是揉了揉眼睛,继续在电脑前工作,屏幕光照亮她贴在显示器边缘的便签:野外环志记录#207——右翼弯曲飞羽。

开春前最后一次寒潮来袭时,首领允许我查阅群体的"记忆库"——那是编织在柳条间的各种人造物品。每个物件都代表一次重大事件:生锈的捕兽夹齿记录着2018年的大围剿,半片蓝色口罩象征着疫情初期的空荡街道,甚至还有一粒来自某场婚礼的彩纸屑,代表着人类聚集带来的觅食机会。

"添上你的见闻。"首领用喙指了指空缺的枝条。我思考良久,最终嵌入了从小雨那里带走的一片创可贴——它背面的网格纹路让我想起人类指纹的触感。

当柳枝抽出新芽时,我己经成为群体的"人类行为顾问"。年轻麻雀们学着我的样子,在快餐店打烊后十分钟准时出现在后门垃圾桶;年长者则开始注意收集碎玻璃和铝箔纸,作为紧急情况下的反光武器。只有我的兄弟始终回避我,他如今在垃圾转运站安家,羽翼间永远带着腐熟厨余的酸败气味。

某个朝露未干的清晨,我在游乐场沙坑教幼崽们辨识有毒饵料时,突然听见熟悉的自行车铃响。小雨穿着那件印有野生动物救助标志的冲锋衣,正在给新来的志愿者讲解环志技巧。我下意识藏到攀爬架背面,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无法从她背包上那个羽毛标本移开——那根蓝绿色长羽在晨光中微微颤动,像极了父亲描述的极光。

"顾问?"一只幼崽用喙轻啄我的爪趾,"这个绿色颗粒是有毒的吗?"我回过神,看见小家伙爪下按着颗防潮剂珠子。阳光穿透它的瞬间,我恍惚又闻到了消毒水与栀子花混合的气息。

"吐掉!"我的警报声惊飞了整片草坪上的麻雀。小雨和志愿者同时抬头张望,但我己经带领幼崽们钻进了最近的灌木丛。在枝叶遮蔽下,我看着自己映在水洼里的倒影——羽毛蓬乱,眼神警觉,右翼那根弯曲的飞羽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我既不是野生的灰灰,也不是人类的"小可怜"。或许首领说得对,我属于正在诞生的第三种麻雀——羽翼间永远带着玻璃碎片的反光,鸣叫声里藏着人类世界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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