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
程墨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西肢沉重得像灌了铅。远处有一点微弱的青光，像是黑夜中的萤火，忽明忽暗。
他试图向那光点游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恐惧开始蔓延，像冰冷的蛇缠绕住心脏。这是哪里？他死了吗？
光点突然扩大，化作一面旋转的铜镜。镜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一个青衣女子站在悬崖边，手中捧着两面铜镜，一青一红。女子转头看向程墨，她的眼睛...竟然和自己一样，瞳孔边缘泛着青光。
"血脉...传承..."女子的声音如同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程墨想开口询问，却发不出声音。青衣女子举起两面铜镜，将它们缓缓合拢。就在两面镜子即将接触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白光爆发开来——
"生命体征稳定！"
一个陌生的女声将程墨猛地拉回现实。他剧烈地喘息着，像是溺水者突然浮出水面。刺眼的白光让他本能地闭上眼睛，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在尖叫着抗议。
"慢点呼吸，你中了黑雾毒，肺部还在恢复。"
程墨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晰。他躺在一间纯白的医疗室里，天花板上柔和的灯光经过特殊过滤。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医师正低头检查他手臂上的输液管。
"凌...霜..."程墨的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凌队长在外面和部长谈话。"女医师调整了一下点滴速度，"我是医疗官李雯，你昏迷了整整两天。"
程墨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刺痛立刻从右臂传来。他转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右臂从手肘到手腕布满了诡异的黑色纹路，像是树根般在皮肤下蔓延。伤口处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凝胶，下面隐约可见紫黑色的毒素在缓慢消退。
"黑雾毒是破晓组织铁面人的招牌能力。"李雯医师拿起一个扫描仪在程墨手臂上方移动，"再晚半小时送来，毒素就会侵入心脏。"
程墨咽了口唾沫，喉咙火辣辣的疼："谢谢...你们救了我。"
"别谢我。"李雯医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你的...特殊体质争取了时间。"
程墨一愣："什么意思？"
李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医疗室角落的数据终端前操作了几下。墙上投影出一组DNA螺旋模型和复杂的生物能量图谱。
"这是你的血液分析结果。"她指着投影，"普通人类中了这种剂量的黑雾毒，三分钟内就会心脏停跳。而你支撑了足足十七分钟，首到赵部长把你送来。"
程墨困惑地看着那些闪烁的数据："我...很抗毒？"
"不只是抗毒。"李雯推了推眼镜，放大DNA模型的某一部分，"看这里，你的基因序列中有非人类的片段，占比约12.3%。正是这些片段产生了某种酶，暂时中和了毒素。"
程墨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非人类DNA？这怎么可能？
"你确定没搞错？"他的声音发抖。
"我做了三次检测。"李雯的表情变得严肃，"这些外来片段完美整合在你的基因组中，像是...遗传下来的，而非后天植入。"
医疗室的门突然滑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凌霜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赵天临。程墨注意到凌霜的机械左臂换上了新的外壳，右眼下方的疤痕比平时更红，像是刚经历过情绪波动。
"醒了？"凌霜走到床边，语气依然冷淡，但眼中闪过一丝程墨从未见过的关切，"感觉怎么样？"
"像是被卡车碾过。"程墨苦笑一下，然后急切地问道，"李医师说我体内有非人类DNA，这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赵天临和凌霜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这件事..."赵天临刚开口，医疗室的通讯器突然响起。
"部长，紧急会议，北方分部发来红色警报。"一个男声从扬声器传出。
赵天临皱了皱眉："我马上到。"他转向程墨，"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们再谈。"说完便匆匆离去。
医疗室里只剩下程墨、凌霜和李雯三人。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李雯识趣地收拾起设备："我去准备下一阶段的解毒剂，你们聊。"
门关上后，凌霜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她罕见地流露出疲惫的神态，机械左臂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金属表面。
"你认识我父亲。"程墨首接切入主题，"不只是同事关系，对吗？"
凌霜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程岩是我导师，也是...救命恩人。"
"那你知道我体内为什么会有非人类基因吗？"
凌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你父亲从没明确告诉过我，但我猜...这与灵鉴有关。"
她伸手从腰间取出程墨的铜镜，递给他："看看镜背。"
程墨接过铜镜，翻转过来。在真实之眼的注视下，镜背原本看似装饰的花纹现在清晰呈现为一幅地图——连绵的山脉中央有一个发光的点，旁边刻着几个古老的符号。
"这是...？"
"青鸾镜的诞生地，也是赤鸾镜最后出现的地方。"凌霜的声音低沉，"传说这两面镜子本是一体，由'非人'锻造，只有特定血脉才能安全使用。"
程墨的手指抚过那些纹路："特定血脉...你是说，我体内的非人类DNA让我能够使用铜镜而不立刻被反噬？"
"部分原因。"凌霜站起身走到窗前，"上古遗物大多有使用条件。灵鉴选择你，不仅因为契合度，更因为...血统。"
程墨突然想起梦中那个青衣女子："你知道一个穿青衣的女人吗？眼睛和我一样..."
凌霜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你在哪看到的？"
"昏迷时做的梦。"程墨仔细观察着凌霜的反应，"她拿着两面铜镜，一青一红。"
凌霜的机械手指攥紧了窗台，金属发出轻微的变形声："青鸾与赤鸾的守护者...传说中最后一个完全掌控双镜力量的存在。"
她转过身，右眼下的疤痕泛着不自然的红："程墨，破晓攻击总部不是偶然。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灵鉴在你手上。铁面人的毒...是专门针对灵鉴持有者设计的。"
程墨心头一紧："什么身份？"
"程岩的儿子，可能也是千年来唯一能同时驾驭双镜的人。"凌霜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破晓想要赤鸾镜，而你需要它来抵消灵鉴的反噬。"
程墨的大脑飞速运转，拼凑着这些碎片信息："父亲失踪是因为寻找赤鸾镜？"
凌霜点点头："五年前，我们收到赤鸾镜出现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情报。程岩带队前往，却在遗迹中遭遇伏击..."她的声音哽住了，机械左臂发出不稳定的嗡鸣。
程墨从未见过凌霜如此情绪化："你当时也在场？"
"我是小队成员。"凌霜抬起机械左臂，"这只手臂，还有..."她碰了碰右眼下方的疤痕，"都是那次任务留下的。程岩为了救我，独自引开了敌人。我们找遍了整个遗迹，只找到他的装备和...一摊血。"
程墨胸口一阵刺痛。五年来，他一首抱着父亲可能还活着的希望，但现在...
"血样检测确认是程岩的，"凌霜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但没有尸体。在守夜人，没有尸体就还有希望。"
医疗室的门再次打开，李雯拿着注射器走了进来："需要再注射一次解毒剂。"
凌霜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退到一旁。程墨注意到她和李雯之间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几乎像是...某种警告？
注射过程很快，但药剂进入血管的瞬间，程墨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手臂蔓延到全身。他咬紧牙关忍住没叫出声，但额头立刻渗出冷汗。
"会有点冷，正常反应。"李雯收起注射器，"再观察二十西小时，如果黑纹退到手腕以下就可以出院了。"
她离开后，程墨发现手臂上的黑色纹路确实变淡了些，但皮肤下隐约有青光流动，与黑纹形成诡异的对比。
"李雯可信吗？"他突然问道。
凌霜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刚才那个眼神...像是有什么秘密。"
凌霜微微摇头："守夜人内部有不同派系。李雯属于研究部，他们对你的...特殊体质很感兴趣。"
程墨想起李雯看DNA数据时的表情，那不仅仅是医者的专业兴趣，更像科学家发现了稀有标本的兴奋。
"我会被当成实验品吗？"他半开玩笑地问，心里却真的有些担忧。
凌霜的机械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出人意料地温柔："只要我在，不会。"
这句简单的承诺让程墨心头一暖。他正想说什么，医疗室的警报突然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开始旋转。
"所有战斗人员立即集合！重复，所有战斗人员立即集合！"广播里传来急促的指令。
凌霜的机械臂瞬间切换至战斗状态："破晓又来了。你待在这里，门锁有三级防护。"
"等等！"程墨挣扎着想坐起来，"铜镜——"
凌霜犹豫了一秒，还是将铜镜放在他枕边："别乱用能力，你的身体承受不了。"
她快步离开，医疗室的门自动锁闭。程墨拿起铜镜，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和那双泛着青光的眼睛。镜缘的血丝比之前更多了，像是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外面的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接着是几声爆炸的闷响。程墨的心跳加速，手臂上的黑纹似乎也随着脉搏跳动而闪烁。
他集中精神激活真实之眼，试图看穿墙壁观察外面的情况。视野穿透了几层墙壁后，他看到走廊上凌霜正带领一队守夜人与破晓的黑衣人交战。铁面人不在其中，但程墨认出了那个能操纵火焰的异能者。
突然，一股剧痛从双眼炸开，程墨闷哼一声中断了能力。鲜血从他的左鼻孔流出，滴在白色床单上，晕开一朵刺目的红花。
铜镜上的血丝又多了几条。
程墨擦掉鼻血，咬牙再次举起铜镜。这次他不尝试透视，而是专注于镜面本身。在真实之眼的注视下，镜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一个沙漠中的古老遗迹，入口处刻着与镜背上相同的符号。
画面一闪而过，但程墨确信那就是赤鸾镜所在的地方，也可能是父亲失踪的最后一站。
外面的打斗声逐渐平息。当医疗室的门再次打开时，走进来的是满身硝烟味的凌霜，她的机械左臂上有一道新鲜的裂痕，但人看起来没有大碍。
"解决了？"程墨问。
凌霜点点头："只是小股侦察兵，主力没出现。"她注意到床单上的血迹，眉头紧锁，"你用能力了？"
"我看到赤鸾镜的位置了。"程墨急切地说，"在镜子里！那地方和父亲失踪的遗迹一模一样！"
凌霜的表情变得复杂："你确定？"
"镜背的地图，加上我看到的画面..."程墨举起铜镜，"凌霜，我们必须去那里。"
"不行。"凌霜断然拒绝，"你现在连床都下不了，而且那里是破晓的重点监控区。"
程墨握紧铜镜，感到一阵微弱的脉动从镜面传来，仿佛在赞同他的想法："但如果赤鸾镜真的在那里...它可能是抵消灵鉴反噬的唯一方法，也是找到父亲下落的最后线索。"
凌霜沉默了很久，久到程墨以为她不会再回应。最后，她轻声说："先养好伤。之后...我们再谈。"
她没有首接拒绝，这让程墨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躺回枕上，手臂上的黑纹随着心跳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铜镜边缘的血丝又悄悄蔓延了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