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与北斗星
陈默的篮球砸在周阳背上时，他正盯着教学楼三楼的窗户发呆。那里有个身影倚在窗台前，灰绿色的发卡在夕阳下泛着微光。
"魂被勾走了？"陈默用膝盖顶了下周阳的屁股，"连续三天没参加训练，教练说你再缺席就换替补。"
塑胶场地上蒸腾着暑气，周阳的球衣黏在后背。他运球过人，起跳投篮，篮球划过一道完美弧线——然后卡在篮筐与篮板之间。
"漂亮的三不沾。"陈默吹了声口哨，"所以是冰霜公主还是银杏姑娘？"
篮球重重弹回地面。周阳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喉结滚动三次才挤出声音："沈青禾上周带她去天文社了。"
"哇哦。"陈默夸张地捂住胸口，"周公子吃醋了？"
"她连教室人多都会紧张，天文社那种密闭空间——"周阳的拳头砸向无辜的篮球架，"沈青禾才转来几天，根本不了解她。"
陈默突然安静下来。他转着篮球走到周阳面前，一点身高差让他微微仰头："记得初二那年，我追隔壁班花的事吗？"
"你追过的班花能组个拉拉队。"
"那次不一样。"陈默罕见地没接这个玩笑，"你发现她同时吊着三个男生，首接冲到她班上揭穿。结果呢？我被全班笑了一学期恋爱脑。"
周阳的指甲陷入掌心。那天陈默红着眼睛说"我宁愿自己发现"的样子突然清晰起来。
"林星辰不是那种需要骑士保护的公主。"陈默将篮球塞回周阳手里，"上周美术课我见过她跟沈青禾画画，笑得睫毛都在颤——你见过她那样吗？"
更衣室的柜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阳把脸埋进毛巾里，潮湿的呼吸间全是柠檬沐浴露的味道——和林星辰水杯里的一模一样。他想起那天她主动推过来的保温杯，杯沿相碰时她眼中闪过的微光。
"她有本画册。"周阳的声音闷在毛巾里，"记录所有重要的人和事，都编了号。"
"你是多少号？"
"53。"
陈默吹了个口哨："前面52个是谁？"
"她妈妈、老师、邻居..."周阳突然顿住，"上周沈青禾成了54号。"
更衣柜的锁扣发出咔哒轻响。陈默从包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杂志，封面印着《自闭症谱系社交指南》："图书室顺的。第80页说，自闭症患者建立新关系不代表抛弃旧习惯。"
周阳盯着杂志扉页的借阅卡——最近一次记录是三个月前，林妈妈的名字工整地写在第一行。
放学铃响过七分钟后，林星辰出现在校门口。今天她没有数银杏树的裂纹，而是低头翻看一本标本集。沈青禾走在她身侧，两人之间保持着精确的41厘米距离——足够近却不令人窒息。
周阳的自行车刹在林星辰面前时，她条件反射地合上标本集。这个动作像针尖刺入周阳的视网膜。
"下周艺术节。"他递过一张烫金邀请函，"你的画被选为封面了。"
林星辰的指尖在邀请函边缘徘徊，最终没有接过。沈青禾自然地代为收下："她最近在准备新作品，可能没空参加开幕式。"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周阳的目光落在沈青禾耳后的银杏发卡上——和林星辰标本集里夹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需要我帮忙布展吗？"周阳坚持看着林星辰，"你的画应该配星云投影仪，美术室那台太旧了。"
林星辰的睫毛快速颤动几下。她的视线在周阳和沈青禾之间游移，最后落在自己鞋尖上："青禾说...郊外有流星雨。"
"狮子座流星雨极大期在周六凌晨。"沈青禾补充道，手指无意识地着手腕上的星形疤痕，"观星台人很少，我舅舅是管理员。"
周阳的自行车把手上凝结着汗渍。他想起陈默的话，想起那本杂志第80页的标题：《尊重他们的选择就是最好的支持》。
"需要接送吗？"他终于问，"凌晨没有公交车。"
林星辰抬起头。夕阳穿过她的瞳孔，将那片深褐染成琥珀色。三秒，五秒，十秒——就在周阳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爸爸会送我们。"沈青禾晃了晃手机。
校门口的银杏叶开始泛黄。周阳看着两个女孩并肩走远，林星辰的标本集在风中翻开某一页，露出银色笔迹写的"冬至"二字。他突然很想追上她们，告诉林星辰冬至的星空能看见仙女座星系，告诉她自己早就查好了明年英仙座流星雨的观测时间。
但他只是站在原地，首到两个身影消失在拐角。书包里的杂志第80页被他折了个角，边缘己经起毛。
星妈妈修剪阳台的绿萝时，发现女儿书桌上的标本集换了位置。昨天它还被小心地锁在抽屉里，现在却大喇喇摊开在桌面，旁边放着张便签纸：周六观星，凌晨两点回。
便签上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但"星"字右边的"生"写得格外大——这是林星辰紧张时会出现的笔迹特征。星妈妈的手指抚过那个字，想起女儿五岁时第一次去天文馆，回来后在日记本上画满星星，却整整一周拒绝说话。
厨房的水壶发出尖锐鸣叫。星妈妈匆忙跑去关火，回来时发现标本集被风吹到了最后一页——那里新增了一枚荧光星星贴纸，旁边写着"54号：沈青禾。观测误差≤1.3%，可信度89.5%"。
夜色渐浓时，周阳的卧室灯还亮着。桌上摊着《狮子座流星雨观测指南》，电脑屏幕停留在天文论坛页面："最佳观测地点：城东观星台。注意事项：凌晨气温低，需准备御寒衣物..."
手机突然震动。陈默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篮球场边的长椅上，两个女孩头靠着头共看一本素描本。附言："刚路过拍的。你的53号笑成这样见过吗？"
周阳将照片放大。林星辰的嘴角确实上扬着，弧度大约3毫米——根据他的记录，这相当于普通人开怀大笑的程度。她身旁的沈青禾举着铅笔，正在纸上画着什么，耳后的银杏发卡在闪光灯下泛着银光。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周阳下意识摸向手机，又在即将按下拨号键时停住。他转而打开天气预报，将周六的图标放大——晴，无云，北风二级。完美的观测条件。
书桌抽屉里，艺术节邀请函的烫金字体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周阳用红色记号笔在角落画了颗小星星，和那天林星辰留在他课本上的一模一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