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寰皇宫御书房内，鎏金兽首烛台的火苗被穿堂风撩得忽明忽暗，将墙上的蟠龙图腾映得扭曲变形。
玄霄帝死死攥着密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信纸在指缝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簌簌声响。案头青铜香炉"当啷"一声倾倒，篆香灰如细雪般洒落在龙纹地砖上，在烛火映照下竟泛着暗红的血色。
"龙吟这群老狐狸！"玄霄帝猛地将密报掼在地上，龙袍下摆扫过案几，打翻的砚台在宣纸上洇开大片墨渍，"说好井水不犯河水，竟敢趁着天澜不稳挖朕的墙角！"他一脚踹翻脚边的绣墩，金丝绣着云纹的软垫滚落在地，"拿金银财宝、高官厚禄收买世家，当这是街边摆摊吆喝呢？"
老丞相佝偻着腰拾起密报，浑浊的眼珠在字迹间来回扫视，喉结上下滚动着发出叹息："陛下，龙吟这招使的是'釜底抽薪'。天澜刚经战火，世家大族本就人心惶惶，这会儿见着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官印，哪里还顾得上祖宗家业？钱财一抽走，新城池就像没了地基的房子，风一吹就得塌。"他说着用袖口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更要命的是，天澜那些个地头蛇，如今怕是都成了龙吟安在我朝的钉子。"
玄霄帝在屋内来回踱步，靴跟敲击青砖的声响越来越急，龙袍下摆摩擦发出的沙沙声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慌乱。"九幽那边又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朕他们也来边境喝西北风！"
"陛下容禀。"老丞相捻着花白胡须，额头上的皱纹拧成了麻绳，"九幽与龙吟在黑风峡拼得两败俱伤，表面上罢兵言和，实则都在舔舐伤口。您瞧，他们军营里铁匠铺叮叮当当没停过，草料场堆得比山还高，分明是在等咱们露出破绽，好扑上来咬下一块肉。"
他压低声音，凑近玄霄帝耳畔，"再加上咱们打天澜抽调了七成精锐，边境那些兵，十个里头倒有八个是新抓的壮丁，连马镫都坐不稳当，哪经得起硬仗？"
话音未落，一名内侍跌跌撞撞冲进来，官帽歪在脑后，锦袍下摆沾满泥浆："陛下！苍澜大将军楚惊鸿杀回来了！原本都退兵了，瞅见天澜乱成一锅粥，又带着三万铁骑卷土重来！陆沉沙将军快顶不住了，说再不来援兵，他那防线就得像豆腐似的被捅穿！"
玄霄帝只觉眼前发黑，扶着桌案才勉强站稳。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把龙袍内衬浸得透湿。他突然想起数日前在御花园，亲手将密信交给细作时的得意模样——当时想着借天澜余孽之手削弱于逆，怎么就没料到会引火烧身？
"朕...朕这是作的什么孽！"玄霄帝瘫坐在蟠龙椅上，望着屋顶藻井的金龙，声音里带着哭腔，"本想算计于逆，怎么反倒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他抓起案头的玉玺，指腹在"玄寰天授"西个篆字上反复，烫得生疼。
玄霄帝猛地将玉玺掼在蟠龙案上，震得青铜烛台簌簌落灰。那"玄寰天授"的篆字硌得掌心发麻，倒像先帝刻在他命里的一道咒。"狗屁天授！"他踹翻脚边的鎏金痰盂，瓷片在青砖上炸开白花花的裂纹，"于逆那匹夫说得对，朕就是个睁眼瞎！"
数日前庆功宴上的锣鼓声还在耳边打转，谁能想到打下的新地盘成了烫手山芋？原本想借战事再起削弱于逆的势力，谁料到会发展到难以掌控的地步，现在新附的部族揭竿而起，旧臣又趁机结党。外头兵临城下，宫里人心惶惶，连御膳房送来的晚膳都凉透了三回。
他抓着龙袍领口大口喘气，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听于逆的谏言......"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抄起案上的狼毫狠狠折断。
"悔个鸟！"墨汁溅在明黄的龙袍上，洇成团团乌云，"朕是天子，就是死，也要死得像模像样！"攥着半截笔杆起身时，玄霄帝望着蟠龙柱上张牙舞爪的金龙，恍惚看见自己狰狞的倒影——他还是做出了妥协，至少不能当一个亡国之君。
与此同时，将军府议事厅内，凤九九依旧女扮男装，褪去外袍，露出月白中衣，乌发随意束起，倒比平日的儒雅扮相更多几分飒爽。她将厚厚一摞军报"啪"地拍在檀木长案上，每张纸上都用朱砂画满触目惊心的红圈。
"将军，局势比咱们想得还糟。"凤九九玉指轻点地图，"龙吟在天澜玩的是'温水煮青蛙'，用钱财官职慢慢腐蚀世家；九幽在边境布的是'铁索连环'，暗中和苍澜互通消息；苍澜更绝，趁着咱们后院起火，想来个'趁火打劫'。"她苦笑一声，"天澜那边，老丞相派去的人跟蚂蟥似的，把水搅得比墨汁还黑。"
于逆着腰间玄铁虎符，锁子甲缝隙里还沾着天澜战场上的血痂。他沉默良久，忽然仰头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掉落："玄霄这小儿，算盘打得倒是精。可惜他忘了，天澜丢了，我大不了再打回来；可玄寰要是没了，他这皇帝还能去哪儿摆谱？"
凤九九目光一亮："将军的意思是......"
"把玄寰这烂摊子丢给他！"于逆猛地抽出佩剑，剑锋在地图上划过玄寰疆域，留下一道白痕，"让他尝尝被西面围攻的滋味！咱们先去稳住天澜，等他撑不住了，自然会求着咱们回来。"
他转头看向凤九九，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但得留几个钉子在京里。赵虎那小子，看着五大三粗，实则心思比针还细；还有李秀才，笔杆子耍得比刀还溜，让他们盯着皇宫动静。要是玄霄敢动什么歪心思......"他手腕翻转，剑刃寒光映得满室皆寒。
凤九九微微皱眉："将军，此去天澜，龙吟、九幽必定会使绊子。天澜余孽又得了玄霄的支持，怕是会设下重重陷阱。"
"怕什么！"于逆豪迈大笑，声震屋瓦，"老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尿裤子呢！"他忽然收住笑容，目光落在案头伊灵前日送来的香囊上，语气难得柔和，"况且，有人还在等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