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渊的雾,能钻进骨头缝里。
李霄玄在渊里走了七天,鞋子早就磨没了,脚底板和碎石子磨在一起,结成层厚厚的血痂。他靠吃苔藓和生蛇肉活命,夜里就缩在巨大的骸骨后面,听着远处传来的怪响——有时像女人的哭声,有时像铁器摩擦,更多时候是风穿过骨缝的呜咽。
第八天,他在一具人形骸骨的胸腔里,发现了本用油布包着的书。
书页是用某种兽皮做的,泛黄发脆,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图案:一个人跪在尸堆里,嘴里叼着块骨头,周围缠绕着黑色的雾气。旁边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弑神诀。
“小子,倒是比你爹有眼光。”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李霄玄猛地抬头,看到骸骨堆上坐着个穿破烂皮袍的老头,头发和胡子纠结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哪。老头手里把玩着个骷髅头,眼窝对着他:“这块玄印碎片,你打算用它来报仇,还是用来保命?”
李霄玄握紧黑石,没说话。他认出老头腰间的令牌,和阿爹给的那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镇”字。
老头咧嘴笑了,露出只剩两颗牙的牙床:“我是张邋遢,你爹欠我三坛老酒,现在该你还了。想学《弑神诀》?可以,但你得先做到一件事——把那具龙尸的逆鳞给我抠下来。”
他指向渊底最深处,那里卧着具数丈长的龙骸,鳞片比盾牌还大,唯有脖颈处缺了块鳞甲,露出下面青黑色的骨头。李霄玄知道,那是龙最脆弱的地方,也是煞气最浓的地方——他这几天远远看过,靠近三丈内,连苔藓都会枯死。
“不敢?”张邋遢嗤笑,“也是,毕竟是养在温室里的雏鸟,哪见过真正的血腥……”
话没说完,李霄玄己经冲了过去。
龙尸周围的煞气浓得像墨,钻进鼻子里全是铁锈味。他刚靠近龙骸,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喉咙里涌上腥甜,黑石却在这时发烫,石面上的鸟形纹路突然展开,像只展翅的鹰,护住了他的心神。
他爬上龙颈,摸到缺鳞处的骨头,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孔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他掏出柴刀,用力往骨缝里插,刀柄震得他虎口发麻,刀刃却只留下道浅浅的白痕。
“用这个。”张邋遢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扔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这是你爹当年用的,沾过仙师的血,能破龙甲。”
李霄玄握住刀柄,突然想起阿爹总说“刀要饮血才锋利”。他闭上眼睛,想起李家村的火光,想起阿娘空洞的眼眶,想起那些白道袍上的血迹,猛地将短刀刺进龙骨的孔洞里!
“嗷——”
一声凄厉的龙吟仿佛从远古传来,龙尸突然震动,煞气像潮水般涌向李霄玄,顺着他的七窍往里钻。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在开裂,骨头在作响,意识渐渐模糊,却死死咬着牙,手指抠进龙骨的缝隙,一寸一寸地往外撬。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块巴掌大的青黑色逆鳞被他硬生生抠了下来。逆鳞离开龙尸的瞬间,化作一道黑气钻进他的眉心,李霄玄眼前一黑,倒在了龙骸上。
醒来时,他躺在张邋遢的山洞里,身上盖着张狼皮。张邋遢正用他的血涂抹那本《弑神诀》,书页上的朱砂图案像是活了过来,黑色雾气顺着他的指尖往他身体里钻。
“第一重,噬煞。”张邋遢把书扔给他,“你现在能吸收煞气了,但记住,煞气会吃人心,哪天你觉得杀谁都无所谓了,就离死不远了。”
李霄玄翻开书,第一页的空白处,有人用指甲刻了行字:仙非仙,魔非魔,唯我独尊。字迹很深,像是刻进了纸里。
他摸了摸眉心,那里有个淡淡的青色印记,像块缩小的龙鳞。他知道,从他抠下逆鳞的那一刻起,那个只想安稳过日子的李霄玄,己经死在了龙骸上。
现在活着的,是个要靠吃煞气活命,要靠饮仇人血取暖的——复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