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江照影的呼吸轻颤,像是心头某处最隐秘的伤口被温柔地揭开,然后贴上了一块不流血的纱布。
“你说我是在演‘活下去的自己’……”他喃喃自语,眼神忽明忽暗,“可我怕撑不下去,怕……总有一天角色都骗不过我自己。”
“那就画。”苏郁禾轻轻将他写下的那张纸翻出来,又抽出新的一张干净纸,递给他。
“画下去,每一次痛,就画一个太阳。哪怕只是一个小圆,也行。”
江照影的指尖颤了一下,像是犹豫着是否接受这句简单得近乎童稚的建议。
可下一秒,他真的拿起了笔。
颤着手,在空白纸张的一角,画了一个只有外圈的太阳。
没有光芒,没有眼睛,也没有笑,只是一个不太圆的圈。
他画完,忽然低声道:“这样,算不算……我活下去的一部分?”
苏郁禾点头:“只要你还想画,就算。”
他眼睫低垂,嘴角忽然轻轻一扬,勾出一抹极淡的弧度。
像是整整两个月来,第一次不是“公式化”的笑。
“你真是……疯了。”他笑着低喃,“居然教一个得抑郁症的人画太阳。”
“我疯得不止这点。”苏郁禾也笑,“我还想把那张画贴在你片场的化妆镜上。”
“别。”江照影忽然抬手挡脸,“万一被别人看见了,我可能会被嘲笑成‘画太阳的大疯子’。”
“那就疯在一块。”她眨眨眼,“你疯你的,我疯我的。”
两人相视一笑。
窗外的天己经悄悄泛白,雨过后的空气带着青草香,城市的远处开始有车鸣声浮起,一切像是刚刚苏醒。
江照影缓缓靠回落地窗,抱着膝,闭上眼:“能不能唱一首歌?”
苏郁禾愣了下。
“你那首。”他嗓音低缓,“《灯火不灭》。”
她没说话,只清了清嗓子,轻声哼唱:
>“我不是谁的月亮,也不是谁的太阳……
只想在无声的夜里,留下一点光亮。”
歌声像水一样,在这个没睡的夜晚缓缓流过。
江照影没有睁眼,只听着,呼吸渐缓,像是终于可以靠在某个安全的声音里,沉沉睡去。
江照影睡了。
不是药物昏睡后的僵硬,也不是情绪耗尽后的神经崩塌,而是某种沉沉落地、终于放下的静谧。他侧躺在窗边,手边仍放着那张未完成的太阳,外圈微微歪斜,却多了一圈细碎的线条——像是某种未竟的光。
苏郁禾起身,轻手轻脚收拾了地上的药瓶,拉开行李箱,在最上层的收纳袋里找到几瓶尚未拆封的药,排整齐地摆在桌角。
她知道,这些药他早就开好了,只是没下决心吃。
而此刻的他,终于睡着,像个刚刚脱下铠甲的战士,脆弱却不再失控。
她没有打扰,蹲在角落,像从前蹲在剧组角落练哭戏那样,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翻到空白页,用铅笔轻轻描画起刚才他画的那个“太阳”。
她画得极慢,每一笔都像是替他刻印记忆的坐标。
门外传来轻响,是酒店清洁人员例行巡查。她连忙走过去贴上“请勿打扰”的挂牌,然后在房门背后写下一行字条,用胶带粘上:
“剧组请假一天,有急事请联系助理白舟。谢谢。”
她不想任何人此刻来打扰这个休息的人。
江照影并不知道,她从未对他有过“治愈”的妄想,她只是想陪一个人,从低谷里爬回来,哪怕只是爬半步,也不孤单。
临近中午,江照影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桌边被整理好的药瓶和那张重新描画过的“太阳图”。
纸上多了一只画得歪歪扭扭的鸟,像是孩子第一次拿起蜡笔后的大胆尝试。
他嘴角一抽:“这是什么?”
苏郁禾坐在窗边,喝着冷掉的咖啡,头也不抬地回:“鸟啊,你不是画太阳吗?总得有点东西飞向它。”
他盯着那只“飞向太阳”的鸟,好一会没说话。
半晌,他声音低低地:“你真不是一般的疯。”
“彼此彼此。”她咧嘴一笑。
午后阳光斜斜照进来,洒在落地窗与地毯的交界处,一半光亮,一半阴影。
江照影坐在沙发上,拿起剧本翻了几页,却在封面夹层间,发现一张熟悉的涂鸦纸——是他前几日乱画的练手图,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苏郁禾:第一个让我想活下去的‘光’。”
那一刻,他呼吸一顿。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写下这行字,大概是在某个夜里、某次发作后,用笔狠狠扎进纸张想要留住一点不被撕裂的念头。
苏郁禾注意到他的动作,走过来,指着那行字:“这行挺好——我能拿去当剧宣文案吗?”
江照影抬头看她,眼神复杂,半晌才低声:“别乱用……我会害羞。”
她轻笑:“你连在镜头里死过七次都不害羞,这倒是新鲜。”
他收回剧本,轻声道:“死在镜头里,是‘角色’的任务。可这一句,不是角色,是我自己。”
房间陷入片刻沉默,苏郁禾忽然笑:“那我可以也画一张你的‘太阳’,贴在我剧本里。写上:‘江照影——第一个让我想好好演戏的共鸣者’。”
江照影看她,眼里第一次浮现不带病色的调侃:“你这台词水平,太适合演文艺片了。”
“那你来拍导演系短片,我给你友情出演。”她摊摊手,“片酬就要你的一张画。”
他没接话,只是拿起笔,轻轻在那张纸上补画了几道光芒,把那个歪歪的太阳圈变成了真正有“光”的样子。
然后,他看着她,认真地道:“以后你演的每一个角色,我都看。哪怕我退圈了,也追剧。”
她一愣,旋即笑:“那你得准备充VIP会员了,我打算卷死你。”
晚上,两人下楼吃饭。
餐厅角落的正在播娱乐新闻,主播正读着《簪中录》营销片段。
镜头扫到跪在雨中“沈银娘”——白衣雪袖,眼尾挑红,妆容冷艳又破碎,正是苏郁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