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休息室，她看见阮柔坐在沙发上笑着跟导演助手聊剧本。
对方正点头说：“阮小姐有空一定来客串啊，《月光》的导演也一首在问您档期呢。”
阮柔闻言一笑：“看安排咯，有些人资源也不错嘛，譬如……某些一首演‘死’的演员。”
她回头，恰好与苏郁禾对上目光。
“郁禾姐，试镜顺利吗？”
苏郁禾淡淡一笑：“谢谢关心，我挺满意的。”
她没提导演点头的事，也没说导演给她加了三场补镜头的建议。
她不想骄傲。
她知道，在阮柔这种人面前，一点“好消息”都会被放大成“借口”。
当晚，江照影工作室发来一条微信：
＞【江照影】：我有部轻剧开拍，想要个学生背景角色，不露脸太多，但人物设定细腻，你来试试？
她看着那一条信息，眼眶微酸。
《凤唳》的首播夜，风评比预想中复杂得多。
在剪辑师和后期老师的努力下，那段“三秒钟”的小宫女死戏被完整保留，甚至在配乐上特意做了点铺陈。
结果播出后弹幕第一排就是：
＞“卧槽！这个群演好有代入感！”
“宫女的眼神让我窒息了三秒。”
然而另一面，微博上也快速出现了批评声音。
“苏郁禾又营销了？三秒也好意思？”
“选秀‘心机女’转型演死尸，居然还被夸？？”
“全网洗白计划开始了是吗？当我们没记性？”
她的小超话更是乌云密布：
＞【热帖】“黑红洗白”一条龙？谁在背后推她？
【投票】你觉得苏郁禾值不值得热搜？
【爆料帖】她选秀期间真的不是背锅吗？有人匿名爆料说…
其中一条转发高达上万的评论只有一句：
＞“演得再好，她当年做的事也洗不白。”
苏郁禾坐在租屋的旧木椅上，翻着那些评论。
她没有回复，也没点“举报”。
她只是静静看完，然后把那段片花重新播放了一遍。
那一秒，倒下的她，眼中确实有光。
而在另一个城市角落，江照影正坐在《玄清纪事》的剧组会议室。
这是他筹备近两年的个人转型之作，题材是江湖+朝堂权谋剧。
他扮演的男主角是病弱的皇子，一个温柔中带伤的人物。
当副导演问起“女疯子群演谁来”的时候，他轻轻点了一下屏幕上的名字：
“这个，苏郁禾。”
副导演皱眉：“她啊……之前被黑得挺惨的。”
江照影只淡淡道：
“我不挑人设，我挑眼神。”
苏郁禾收到《玄清纪事》的定妆通告那天，一整天都没合上嘴。
拍摄场地设在海边某所废弃中学，剧组环境清贫但氛围不错，年轻人居多。
她饰演的是一个台词不多、但出镜频繁的“内向转校生”。
江照影特地带她对词，还抽空陪她走了几次调度线。
“你这个角色没有台词的时候，更要注意眼神的对焦点。”他说。
“就像沉默时的孩子，总有地方在看着外面的世界。”
她用力点头。
拍摄第一天，定妆现场，许桓又出现了。
这次他依旧惜字如金，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冷冷甩来一句：
“身材数据没变吧？校服随便挑。”
他递过来一套普通款，甚至比剧中群演穿的还寡淡。
苏郁禾没有抱怨，只悄悄挽起裤脚，把领口略微扯斜一点。
休息时，江照影走过来，递给她一本翻得略旧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她接过书，翻到几页被折了角的地方。
其中一段话被江照影用笔圈出：
＞“服装不仅是躯壳，它是角色的第二张皮肤。”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他是真的在看她、教她，而不是随口说些鼓励话。
当天傍晚收工后，许桓看着她调整过的服装沉默了一会儿。
他本想骂一句“擅自改动道具”，但却没出声。
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领口的褶皱上，良久良久，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她没注意。
但江照影看见了，眼底浮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夜里，《凤唳》的数据分析报告送到砚星集团高层桌上。
报告最后一页，用红字标注了一行：
＞【群众演员‘苏郁禾’相关镜头引发短期热度，存在进一步培养空间。】
而宋筠，也在这个夜晚，第一次认真翻阅起一份来自“选秀黑马”的龙套履历。
她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角色记录，翻到其中一页备注：
＞“民国舞厅群演，镜头随机入，但表情处理出色，获副导好评。”
她眉头微蹙。
助理在旁边小心翼翼道：“宋总监……她的评论区还是有些乱……”
宋筠淡淡道：“乱，明有人关注。继续观察。”
几天后，一档都市剧主题联动综艺开拍，主创与小角色都被邀请参与互动环节。
阴天，棚内灯光炽热，场地划分为表演舞台区与拍摄组联谊区。
阮柔穿着粉紫色旗袍踩着细高跟现身，身边围着几名助理。她今天的任务很明确——抢镜、刷脸、踩人。
苏郁禾凭剧组发的“临时协演通告”进入场地，是因《时光微暖》一场线下推介而被通知的几名学生角色之一。
阮柔高声喊：“郁禾姐？”
声音太大，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苏郁禾回头，看见她，神色淡淡：“阮小姐。”
阮柔亲昵地走过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笑得仿佛亲姐妹：“你也来啦！现在跑剧组忙不忙？哎呀，我这边剧组都满了，感觉最近机会太多反而不知道挑哪个好了。你呢？”
她边说边大声，似乎生怕周围人听不到。
苏郁禾抽回手：“每个角色都值得认真对待。”
她没笑，语气也不温不火。
“哎哟你还是这么认真！”阮柔笑着，凑近一步，眼底带着寒意，低声吐出一句：
“但别太认真，姐姐，知道什么时候该退出，对你、对大家都好。”
这一幕，恰好被一个人看到——宋筠。
她站在展厅二楼的栏杆后，手里握着咖啡杯，目光落在两个年轻人身上良久。
尤其是苏郁禾抽回手的那一瞬。
她沉思片刻，回头吩咐助理：
“回头把这两个女孩的入职资料、近期资源轨迹、宣传投入，还有……”
她顿了顿，目光微闪：“还有黑料通稿来源——全都整理出来。”
另一边，《时光微暖》的初剪片段终于传到江照影手中。
剪辑点安排得简洁克制，整体基调温柔治愈。
他点开第十七场。
画面里，苏郁禾饰演的“内向生”安静地坐在课桌边，外面是淅沥细雨。
男主从她身边走过，轻声说了一句：“今天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她抬起头，眼睛里是困惑、紧绷、松动与一点点暖意的交错。
江照影看完，轻声一笑。
他回了编剧一条信息：
＞“那场戏，保留。小姑娘表现超预期。”
与此同时，砚星娱乐办公室内。
宋砚正坐在电脑前看报表，脸色不悦：“什么叫《凤唳》热度没接住？那段片花上不了热搜？”
助理硬着头皮：“上是上了……但评论两极化严重，骂她的也不少。”
他翻了翻，看到那条热转评论：
＞“演得再好，也洗不白。”
宋砚冷哼：“就这？”
他伸手拉近苏郁禾那段特写GIF，盯着那双倒地前的眼睛。
沉默。
片刻，他突然低声说：
“剪辑组那边……把她的所有镜头素材，调出来备份。”
晚些时候，苏郁禾回到出租屋。
她坐在床边，掏出那本江照影给她的书。
书里多了一张便签：
＞“你眼中开始有故事了。”
落款，是江照影的手写签名。
她轻轻抚过那几个字，眼睛微红。
她知道——她在前进。
一小步一小步。
但，她终于开始留下痕迹了。
“既然决定走下去，就别怕当个龙套。”
那天，苏郁禾在公交车上对着窗外的倒影，轻轻地说了这一句。
声音太低，被车上喧闹掩住。可她自己听得真真切切。
她不是没有累，不是不曾委屈。但不服输，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她就像是舞台灯光打不着的角落里那株野草，没人浇水，也没人喊她长。可她偏偏要活着，要开花。
《玄清纪事》的拍摄地是在一个深山里的古村落，天气，清晨草地场上常飘着淡雾。
她今天的戏份不多，依旧是安静地坐在角落，假装抄笔记，偶尔抬头看一眼“老师”江照影。
镜头后，导演喊：“卡！”
江照影却没急着下戏。他转头对她道：“刚刚那一眼，有点太‘表面’了。”
苏郁禾一愣：“表面？”
“对。你演的是个害怕的疯子，不是一个为疯而疯的疯子。重来一次。”
她低头思考两秒，点头：“好。”
第二条，镜头再动。
她的眼神依旧微抬，但这次少了聪明的锋芒，多了点迟疑的慌张。
江照影点头。导演也终于“嗯”了一声。
收工后，江照影递给她一瓶水。
“你很用功。”
“老师教得好。”
他低笑：“你这句话，比刚才那场戏还会演。”
休息区，许桓翻着造型单。
剧组服化紧张，很多学生角色统一调配。
他随手点了一行名字，正好落在“苏郁禾”那一栏。
想了想，他喊：“苏郁禾！”
苏郁禾正蹲在角落和群演妹妹们换糖吃，听见喊名，立刻跑来。
许桓递来一套女主试镜服：“你穿上走两步。”
她一怔：“这是……女主的服装？”
“试镜用。”他语气冷淡，“导演说，你那场反应不错，临时让你试个场景调度。”
她抱着衣服应声跑开。
许桓盯着她背影，眉心微皱。
他不想承认，在刚才那个镜头里，她的眼睛，有一瞬间像是他十年前看到的另一个人——那个现在拿了三届金芒影后的“林蔓”。
她换好衣服回来，风吹过廊道，发丝有些乱。
许桓盯着镜头说：“动作放慢一点，别太聪明。”
“明白。”
导演喊开机，机位拉近。
她从楼道走出，阳光洒在侧脸。她低头、捏住书角、抬头。
目光恰好与江照影隔空对上——
那一瞬，镜头后的许桓，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停。”他说。
众人以为要被骂了。
却没想到他只淡淡道：“再来一条。”
这一次，他没有发火。
当天晚上，片场临时微信群里有人发了一条语音。
“今天那个临时试镜的小姑娘谁啊？状态挺自然的。”
有人回复：“龙套的，叫什么……苏郁禾？”
底下有人悄悄发了个微博截图：
＞“心机女又来了？？别让她祸害‘玄清纪事’好吗！”
“她演得再好我都不买账！#苏郁禾滚出娱乐圈#”
几条评论一连串飘上来，连群里都安静了一瞬。
但也有人悄悄发了一句：
＞“她演得其实挺真的，今天那一眼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人再多说话。
另一头，宋筠办公室。
助理低声道：“查到了，几篇通稿最早发布账号与一个名为‘云推传媒’的第三方营销机构有关，注册信息和阮柔曾合作的一家水军公司重叠。”
宋筠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她开口：“继续查。别打草惊蛇。”
助理顿了顿：“苏郁禾这边……继续保留观察？”
“嗯。”她目光微冷，“看看她到底能走多远。”
第二天清晨。
苏郁禾照常来到片场，刚坐下补妆，就有工作人员小声提醒：“今天女主临时请假，导演让你带台词排一下早自习的替身镜头。”
“替身？”
“就是正面遮点光，咱拍背影和远景先剪着用。”那人拍了拍她的肩，“你不是昨天演得挺好嘛，导演对你印象还行。”
苏郁禾一愣，点头答应。
没想到自己这个“死活挤不进正式演员表”的群演，居然能顶上试排一场“学生主角”的替镜头。
她坐在靠窗第二排的位置，阳光穿过玻璃打在肩头。
教室中静悄悄。
她低头握笔，像真的在思考。
导演喊：“抬头——看窗外——皱眉——转回头。”
她动作流畅，情绪精准。
许桓坐在远端，盯着监视器，手里拿着剧本翻到标记页，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副导演突然进来，小声跟他说：“那个，郁禾的戏服昨天拍完忘收了，今早被摄影组新来的小实习生当垃圾扔了。”
许桓蹙眉：“那现在拍啥？”
“临时替身镜头，她也没正式服。”
副导低声：“要不随便找件类似的？”
许桓沉默两秒，把身边原定给女主的备用服装扔过去：“拿这个。”
“啊？这件不是——”
“她暂借。等主角回来我再调。”
副导会意，立刻转身离开。
镜头前，苏郁禾未曾察觉，阳光洒落，她穿着那件原是为“真正主角”定制服装，神情自然。
许桓盯着屏幕，不知为何，觉得这服装穿在她身上，竟出奇合适。
中午收工时，场务递来一份盒饭。
“郁禾，这是昨天多的一份剧组套餐，今天你干得多，给你留了。”
她接过来，小声道谢，转身坐到角落里吃饭。
手机屏幕忽然弹出一条热搜预警：
＞【#心机助理再蹭剧组镜头#】
“观众怒斥前黑料艺人苏郁禾又在新剧‘刷脸’？”
配图是她在教室中试排的定格画面——背影模糊，头发扎得整整齐齐。
有人评论：
＞“她怎么哪儿都有她？资源咖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昨天拍咖啡被泼，今天拍教室主角替身，砚星给她开了后门？”
她捏着手机，指尖发白。
剧组里人来人往，有人看到了那条热搜，在背后低语：“听说她是有金主？宋砚最近不是又去剧组巡视了？”
她一言不发，将手机按灭，继续吃饭。
饭菜略凉，米饭有点硬。
可她没掉一滴眼泪。
《凤唳》拍摄场地——
宋砚正对着屏幕重看另一段素材。
片中，小宫女倒下前那一眼，不甘与悲怆交织，在片场剪辑室引起极大关注。
“宋总，这条是真的……有人味儿。”
宋砚没吭声，点了点鼠标：“导出素材，把她名片备注归档。”
他忽然转头问助理：“《玄清纪事》那个剧，进度如何？”
“江照影和一个新锐女导演主控，线上热度不高但评价挺好。”
“那边……苏郁禾怎么样？”
“她呀，状态还不错，还被导演夸了呢，但她似乎又被黑了，说什么蹭热度。”
助理一脸八卦：“老板，你怎么这么关注她？”
宋砚：“……”
他顿了顿，说：“我姐让我多关照，查一下是谁拍下来的现场照。”
而另一边，宋筠也看到了那条热搜。
她眉头紧皱，打电话给市场部：“删帖的不删，查的也不查，砚星养你们干什么？！”
助理试探：“那……苏郁禾这个人，真的要保吗？”
宋筠看着电脑桌面上“苏郁禾”三个字的资料报告，声音清冷：
“她未必需要我保，但《玄清纪事》是我们公司的项目，——那就不能让人踩得太容易。”
临近黄昏，最后一场拍摄定在清河村。
场景是“女主背对镜头思念故人”，原定为女主的特写镜头——因为女主请假，这一镜头交由苏郁禾替身完成。
她站在村子中央，夕阳洒落，脚边落叶翻卷。
“准备——”
“走！”
她迈步而行，身影孤单又坚定。
就在摄影机即将捕捉她回眸那一刻时——
“哎哟！”
不远处，一名剧组群演突然惊叫，撞翻了靠墙堆着的灯架。
巨大的“哐啷”一声惊动所有人。
导演刚要骂人，许桓率先起身，眯起眼盯住那名群演。
那是刚调进组的新面孔，平日喜欢和阮柔身边的人混在一起。
许桓盯了他几秒，低声一句：“你刚刚是自己滑的，还是谁让你动的？”
那人脸色一白：“我……不是，我就是想搬下这边的凳子——”
“别说废话。”许桓看向副导演，“拉他去器材组登记。”
副导演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好。”
风吹动苏郁禾额前细发。
她站在落日余晖中，原本即将转身的一瞬却生生顿住。
她看见许桓向她这边走来，站在光影外。
语气依旧冷淡：“刚才差点砸你。”
她点头：“我听到了。”
他犹豫片刻，低声道：“以后少和阮柔身边那些人挨太近。”
她眨了下眼：“许老师是在提醒我……他们是地雷？”
许桓瞥她一眼：“不，我只是看不惯蠢人给聪明人拖后腿。”
拍摄结束后，苏郁禾拿着水壶去后场取道具。
刚转过角落，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最新热搜：#苏郁禾剧组频遭特写？#】
这一次，配的不是她本人照片，而是《时光微暖》监视器角度画面。
模糊的背影、夕阳的余晖、村子的柔风飞扬。
评论风向却意外地改变：
＞“她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氛围挺到位。”
＞“这组调色好高级，谁拍的？原来不是主角啊？”
也有黑粉不甘示弱：
＞“洗白队上场了！这女人能翻天？”
但更多人开始怀疑：
＞“她不是那个被黑出娱乐圈的‘心机助理’吗？怎么又出现在正剧组？”
与此同时——
某间剪辑室。
剪辑师正调色，将那条“夕阳走廊”素材压光处理。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这一条……别删。”
宋砚站在后排，指尖点在显示器画面上。
他盯着那模糊背影，忽然低声道：“这一幕，像极了十年前我看到的那段纪录片。”
剪辑师笑：“宋总也会有感性时刻？”
“少废话。”他转身离开。
助理跟上：“宋总，之前那个黑她的水军来源己经查清，您还需要继续递消息给宋筠那边吗？”
宋砚轻哼：“宋筠自己能查到。我不插手。”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我不希望《玄清纪事》剧组再出事了……不然就别想在砚星混了。”
夜里，苏郁禾独自走回宿舍。
风有点凉。
她打开手机，翻开超话，看到最新的几条：
＞“她看起来真的挺努力的……”
＞“说到底，那个丑闻真的是她的锅吗？”
也有：
＞“别洗了，曾经怎么害人就该怎么下去。”
她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下。
然后合上手机，把它放进口袋里。
夜风吹起她的发梢。
她抬头望向那片光污染模糊的夜空，低声道：
“我还没演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