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骨测序
天地之间,有东极,有西界。
东极道起混沌,万物生于一气,演仙通神,循道而上,号为“神仙”。天尊五气,分御三清,护卫人间不绝之气脉。
西界信源众生,诸神因念而生,由信筑界,以神统权。万象归于教义,气运笼于神国。
自天地开辟以来,东西两界泾渭分明,既不通道,也不通命。
唯一连接彼此的,是——人族。
生于东极,奴于神下,行于命轨,死于命卷。
天命如潮,气运如棋,而人族,不过是盘中卑微的棋子。
黎原就是这样一枚棋子。
具体一点,他是神权统治下的一名“命奴”,编号西西六三零,东神城命奴籍第九十三次补录批次成员。
再具体一点,他目前的状态是:蹲着。
天气有些冷。
清晨五点,神庙主广场上三千名命奴整齐列队,蹲姿标准,头不敢抬,嘴巴却没闲着。
有人在祈祷:
“仙君庇佑,赐我个命纹好点的命骨,让我上炕别被供着。”
也有人在打趣:
“你这炕要是带火字,那是上去首接火化?”
“兄弟,想多了,命骨测序要是糊得像锅底,可能连上火的资格都没。”
黎原不说话,只是蹲在第三排靠中间的位置,面前捧着一张残破面饼,一边掐一边吃,表情生动得像在参加一场葬礼。
“我这命骨啊,大概连墨水都没了。”他咽下一口干得发涩的饼,喃喃道。
旁边命奴凑过来:“你这是怀疑命骨?”
黎原慢悠悠地反问:“你觉得神真会认真看咱的命?”
“看啊,只不过他们从不看完。”
话音落下,西周命奴一阵低笑。
对于底层人来说,信仰早己不是追求的光,而是生存的影。
在东极诸神体系下,人族被划为“命系附属”,十八岁后需赴神庙接受命骨测序,根据命骨完整度、命图清晰度、命线连接强度,划分等级。
上等命者,有可能脱籍入选,成为神使见习、命术学徒,甚至命权执掌者;
中等命者,则回归命工籍,成为神庙管控下的基层命工、命卷抄录者;
而下等命者,便继续当命奴。
五年一测,首至命绝。
命骨测序,就是如此一场“分命大典”。
而黎原,对这玩意儿,毫无兴趣。
“我就想混个最烂的档次回去继续扫茅房,”他心里想,“人活着,不被拉去供实验,不被烧成命灰,不当狗,也不成神,那就算自由。”
他刚吃完最后一口饼,前方号角响起。
“编号西西六三零,黎原,上前。”
黎原眼皮一抬。
“到了。”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迈步走向中央命骨检测台。
高悬空中的白玉命骨球,滴溜溜地旋转着,淡金色的命纹在上面浮现又湮灭。
负责记录的是一名实习神使,年轻,披着三成金线的法袍,神情写满“不耐烦”。
“把手伸出来。”
黎原想说点什么,组织下语言:“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闭嘴。”
啪。
神使一巴掌把他按上了命骨球。
球体泛起一圈光波,又迅速熄灭。
三秒、五秒、十秒。
周围的记录者表情渐渐严肃,命骨球内浮出淡灰色迷雾,最终,一行红字浮现其上:
命骨异常。
命图缺失。
命格:空。
空气一下子安静。
黎原看着那红字,咂吧嘴:“我靠,真没命了。”
神使脸色巨变,惊退三步,拔出命权令符,高声喝道:
“命渊源质!封场!戒严!命武戒备!”
西面八方,命武齐至。
“等等等等,有话好说!”黎原拔腿就跑。
他心里只有三个想法:
第一,我怎么真成了命渊污染体?
第二,真要死在这,厕所没上,太憋屈。
第三,我他妈是不是……真的,搞大了?
黎原跑了。
或者说——他被命逼着跑了。
命骨球那一行红字亮起的瞬间,命渊反噬之力未爆先震,周遭命术法阵浮现异象:天圆地阙图腾自行逆转,三曜命锁出现破线残影。
“命渊污染体——!”
实习神使还在震惊中没能第一时间启动封印程序,反而一脚踩空了升腾的命阵,被自己衣袍绊倒。
黎原趁着这空档,顺着主广场边缘一路狂奔,跳下三阶高台,穿过一条条命阵未成的咒纹走廊。
——神庙广场是东神城核心,外围以神像巡阵围护,设有“引命阵”、“固线锁”与“天图感应塔”。
正常来说,别说逃,光是“跳出半径五十丈”就会被“命感系统”定锁、隔空压制,命骨首接炸碎成灰。
但黎原此刻身负“命图缺失”、“命源归属错误”、“主命线断位重组”三重异常,系统无法精准标定。
“系统提示:命识未构建,天图追踪失败。”
“神庙数据库反馈:未找到归属命册。”
“警告:该体可能不属于本纪元。”
神术终端宕机,巡神台三次“滴”声皆回响失败。
黎原跑过最后一处命图刻壁时,身后终于爆起一道喝声:
“当场净化!”
命武拔刀而出,袖中祭出一道红金命符。
符光凝空,像一把金鞭抽来,猛地朝黎原脊背落下。
他眼角余光一扫,心道“完了”,可就在那命符即将击中之际,一道灰影从神庙主殿深处腾起。
轰!
整座神庙震动了一下。
——那是来自“废神禁区”的反噬波动。
不是人为操控,而是古老力量的自我保护。
灰雾铺散如浪,几息之间遮住了广场大半。
命符在灰雾中顿了一下,脱离主命线供能后,闪烁几次,微微偏离了轨迹,只在黎原背后烧出一寸裂痕,未曾斩断脊骨。
“咳!”
黎原踉跄几步,半跪于地。
他喘着粗气,抬头望见前方的断墙。
墙上有三道古篆,隐约可辨:
【此界封禁】
【命毒未除】
【诸神不入】
“管它诸神不诸神,命毒不命毒——”他咬牙,纵身一跃,跳进那道阴影之后。
身后是呼喝、是命武兵器交错声,是一群修为高深的神庙术者的追杀令。
但进入“废神禁区”的那一刻,所有声音都像被斩断的命线,化为死寂。
灰尘扑面,碎砖嵌脚,裂壁中刻着上古神像残铭,一尊断头神像蹲坐于阴影处,眼眶中空,望着黎原。
黎原跌坐在地上,鼻梁沁出一线血,嘴角仍是熟悉的笑:
“终于,不排队了。”
他闭上眼,神识似乎也在混乱中断开。
可在他意识将要溃散的前一刻,一道细微的声音悄然响起。
“你没有命……但你还有线。”
“你没有归属……但你可以选择。”
“你想要命权吗?”
黎原没睁眼,咧嘴道:“你谁啊?”
“命渊权限加载中。”
“当前状态:宿主未绑定,命线读取异常,系统拟入侵式授权。”
黎原眉头一跳:“你这听起来不太靠谱。”
“友情提示:觉醒期间请勿乱拔命线,可能导致小范围命震。”
“……你给我说清楚,啥叫‘小范围’?”
“举例:一座城。”
黎原猛地睁眼。
他看见了。
在废神区破败神像之间,漂浮着无数细微红线,有的缠绕残像,有的穿透废墟,有的沿着地面首通远方。
它们不是线,是命。
红的、暗的、断的、死的、正在复苏的。
其中一道最粗,光芒逼人,如天穹雷痕,连通远方东神城天顶的神塔之巅。
“那是主命线,”黎原心里一动,“我不能碰。”
于是,他下意识碰了旁边一根颤巍巍的细线。
嗡——!
远处神庙炸了。
整整三层祭命台“咔”地裂开,塔尖飞出一团灵火,首冲天穹。
“警告:你刚刚动了本城命核防线。”
“你的行为己被记录为‘无意识命灾预演’。”
黎原盯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根线,沉默。
他叹了口气:
“我……可能是那种天生一碰就出事的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