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旧港区血色黎明
浓得化不开的海雾像裹尸布一样缠绕着龙渊市旧港区,带着铁锈和腐烂鱼虾的腥气,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凌晨西点的码头死寂一片,只有几盏残破的氙气灯在雾气中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斑,如同垂死巨兽的眼睛。湿冷的空气钻进重案组组长魏景亭的警用夹克领口,他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立在警戒线外,下颌绷紧的线条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刀削。
“魏队。” 技术队的老张从现场深处钻出来,脸色白得像刷了层墙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您…最好亲自看看。”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法…太‘干净’了。”
魏景亭没说话,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高大的身躯分开警戒线,动作干脆利落。胶鞋踩在湿漉漉、沾着暗红污渍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黏腻声响。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海腥,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现场被几盏强力勘查灯照得如同舞台,中央的景象让几个年轻的警员扭过头去,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两根锈迹斑斑、沾满黑色油污的系缆桩之间,一个人被以一种近乎“展示”的姿态固定着。手腕和脚踝被粗粝的尼龙绳死死捆在冰冷的铸铁桩上,身体被强行拉首,像一张被钉死的皮。头颅无力地垂向一侧,颈动脉处被切开一道巨大而精准的创口,深可见骨,血几乎流干了,在身下积成一大片深褐色的、粘稠的泥沼。最刺眼的是胸前——原本是心脏的位置,被利器剜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里面塞满了……浸透了血污的碎冰。
“冰镇人心…” 魏景亭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让周围的空气又冷了几分。他蹲下身,勘察灯雪亮的光柱聚焦在尸体扭曲的脸上。那张脸因极致的痛苦和失血而变形,眼睛圆睁,凝固着最后的恐惧与难以置信。魏景亭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掠过死者紧攥的右手——几根指头被硬生生掰断,怪异地扭曲着,似乎死前曾死死抓住过什么。
“身份?” 他问,目光依旧黏在尸体上。
“初步确认,” 旁边的警员小陈递过平板,声音发紧,“赵老三,外号‘泥鳅’。以前在旧港区混码头,给几家船运公司‘看场子’,最近…据说在帮丘家处理一些‘小麻烦’。”
“丘家…” 魏景亭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像寒夜里的刀锋出鞘。他站起身,目光扫向尸体脚下那片被血浸透的地面。灯光下,一个图案清晰地显现出来——用某种深色油膏画出的,线条粗粝却异常工整:一只蹲踞在铜钱上的三足金蟾。
“金蟾…” 小陈倒吸一口凉气,“丘家‘清理门户’的标记!上次见,还是三年前‘海蛇帮’那件事…”
魏景亭的太阳穴猛地一跳。三年前…旧港区仓库区…那次失败的围捕…毒枭“海蛇”在最后关头被灭口,现场同样留下了模糊的金蟾印记。他最好的搭档老马,就倒在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血溅了他一脸…右臂靠近肩膀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幻痛,像有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进去。他用力闭了下眼,将那灼热的痛感和汹涌的回忆强行压回深渊。
“拍照,固定证据。油膏样本立刻送检。”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不容置疑,“死者的人际关系,特别是最近一个月和丘家哪些人有过来往,深挖。所有进出旧港区的监控,尤其是昨晚十点到凌晨三点,一个画面都不要漏掉!”
“是!魏队!” 周围的警员立刻行动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划破了现场的凝重死寂。铃声来自赵老三那件被血浸透、扔在不远处的夹克口袋。一个警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掏出那部屏幕碎裂的老旧手机。
魏景亭接过,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石清”。丘石清!丘庆和手下最凶残的疯狗,以酷刑折磨对手为乐!
他按下免提,冰冷的金属质感贴在掌心。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说话,只有粗重、缓慢的呼吸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感,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了出来,仿佛毒蛇在耳边吐信。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铁皮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恶意:
“喂?老三?天都快亮了,活儿…干完了吗?”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欣赏这边的死寂,“啧,看来是手脚不利索,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废物就是废物。”
对方发出一阵低沉、黏腻的笑声,像毒液滴落。
“魏大组长?听着呢吧?” 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喜欢我送你的‘开门红’吗?这手艺,还凑合吧?咱们…慢慢玩。” 最后一个“玩”字,拖得又长又狠,仿佛带着血腥味。
话音未落,通话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忙音,在空旷血腥的码头现场空洞地回响。
魏景亭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他缓缓放下手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翻涌起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潮。浓雾似乎更重了,将惨白的勘查灯光晕染得模糊不清,也将那具被掏空了心脏、塞满碎冰的尸体,衬得如同地狱的图腾。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老张走了过来,看着魏景亭紧绷的侧脸,声音压得极低:“魏队,这手法…太‘专业’了。处理伤口、放血、塞冰…像是某种病态的‘仪式’。凶手…是个追求‘完美’的疯子,或者说…是个‘艺术家’。”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对付这种人,光靠我们…恐怕得找个懂‘艺术’的专家来解读解读这疯子脑子里的画了。”
魏景亭的目光从尸体胸口的冰窟窿移开,投向浓雾深处旧港区那些如同巨兽骨架般矗立的废弃吊机和仓库轮廓,眼神锐利如即将刺破黑暗的标枪。他当然知道老张指的是谁——那个即将被派来的犯罪心理画像专家。专家…魏景亭的嘴角绷成一条冷硬的首线。在这座名为龙渊的深渊里,专家和疯子,有时只隔着一张画皮。
海风卷着咸腥和血腥的气息,呜咽着穿过铁架,如同这座城市在浓雾与血光中发出的、低沉而不祥的叹息。天边,一丝惨淡的灰白正试图撕裂黑暗,但旧港区的黎明,己被彻底染成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