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新爹 …很有钱…搞殡葬的
出租屋的空气,像是被陈年的绝望和廉价线香腌渍透了。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子劣质香火混合着墙体深处霉烂的浊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砰!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骤然撕裂了这份死寂,带着要把门板捶碎的蛮力,每一次撞击都让单薄的墙壁簌簌发抖,灰尘扑簌簌落下。
“开门!死娘俩装什么死?!交租!听见没有!”房东那被劣质烟草腌透了的嘶哑嗓子在门外咆哮,唾沫星子几乎要隔着门板喷溅进来,“再不交钱,老子今天就送你们娘俩真住棺材里去!妈的,晦气东西!”
咒骂声一浪接一浪。
墙角幽暗处,一口朽坏不堪的薄棺斜倚着,棺漆斑驳剥落,半敞的棺盖下,蜷着一团幼兽般瑟缩的黑影。
五岁的司齐安静地待在棺材里,小小的身子紧贴着冰冷的内壁。
外界的咆哮和震动似乎被这层薄薄的木板隔绝了,传到他耳中只剩模糊的、遥远的背景噪音。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小脸的轮廓,过分平静,没有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惊恐。
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在幽暗的角落里异常清晰,如同两颗浸在深潭寒水中的琉璃珠,沉静地倒映着眼前一小片腐朽的木质纹理。
他早己习惯。
这口被房东随手扔在杂物堆里的廉价棺材,成了他的藏身之处。
劣质油漆和木头朽烂混合的怪味钻入他的鼻尖,他没有嫌弃。因为,它有一个盖子,能隔绝掉一部分铺天盖地的恶意。
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抬起,在身侧粗糙的棺材内壁上轻轻划动。
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一些极其潦草、歪扭的痕迹,既不是文字,也不是图案,更像某种原始而无意义的涂鸦。
但若有懂行的人在此,便能察觉到一丝微弱却异常凝聚的阴冷气息,正被那些歪扭的刻痕悄然吸引,无声无息地渗入木板深处,让那几道划痕在幽暗中泛出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的惨淡青芒。
他对此毫无所觉,只是本能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他在等妈妈回来。
“吱嘎——”
房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司贤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她很美,即使在破败的环境里。
冲进来时,她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墙角半开的薄皮棺材,锁定了里面小小的身影。
司贤脚步猛地顿住,呼吸停滞。
巨大的痛楚淹没了她,眼眶瞬间红了。她没顾上喘气,踉跄着扑到棺材边。
“崽崽!”声音沙哑颤抖。
她扔掉信封,不顾一切地弯下腰,冰凉的手用力将棺材里的孩子紧紧搂进怀里,用力得像要把他揉进骨头。
司齐小小的身体被勒疼了,但他没挣扎,安静地依偎在母亲剧烈起伏的胸口,小手轻轻抓住了她的衣襟。
他感觉到妈妈的身体在颤抖。
“别怕…崽崽别怕…” 司贤的声音贴着司齐的头顶,破碎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就在这时,一阵难以遏制的剧烈呛咳猛地冲上她的喉咙。
“咳咳…咳!咳咳咳……”
她猛地侧过头,试图避开怀里的孩子,身体因这阵猛咳而剧烈地弓起、痉挛。
那咳声撕心裂肺,紧搂着司齐的手臂都因这阵痉挛而微微松动。
几滴温热的、带着腥甜的液体,随着这阵剧烈的呛咳,猝不及防地溅落在她刚刚扔在地上的牛皮纸信封一角。
刺目的鲜红。
司贤急促喘息,压下喉间血腥,身体发抖。
她低头扫过血迹,眼神掠过绝望的阴霾,随即被决绝的狠厉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抱紧儿子,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抖,“崽崽别怕…妈…妈给你找了个爹…”
她的目光投向地上那个染血的信封,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很有钱。”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于启齿,“他…搞殡葬的。”
信封口在刚才的混乱中被震开了一角。
一张黑白照片,无声地从里面滑落出来,静静地躺在染血的牛皮纸旁边。
照片上,背景并非寻常办公室的典雅装饰,而是令人头皮发麻的、一排排整齐矗立的巨大骨灰盒。
它们像沉默的士兵,构成了冰冷而肃杀的背景墙。
一个男人站在其中,身姿挺拔。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金丝边眼镜的镜片在顶灯照射下反射出两片冰冷锐利的光芒,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镜片后的眼神。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刚硬的首线,下颌线条清晰而冷峻。
他就那样站着,站在无数骨灰盒构成的背景前,隔着照片,隔着出租屋的昏暗,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深邃、冰冷,带着一种审视一切、掌控一切的强大压迫感,无声地落袭来。
那目光,如同墓穴深处吹来的阴风,无声无息,却让出租屋里本就稀薄的空气,骤然凝固。
司齐小小的身体在母亲怀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澄净沉静的眼眸,终于清晰地映出了照片上男人的样子,以及他身后那片象征着死亡与归宿的巨大阴影。
这就是他“新爹”了。
司齐从口袋里掏出帕子,轻轻擦去司贤嘴角的血迹,“他对妈妈好吗?”
“好。”司贤应道。她没有说,这个男人克妻,还有三个女儿,前妻难产去世了。一个西十岁、事业有成的男人不再续弦,那“阎太太”的位置想来并不好坐。
但她别无选择。她病了,医生说只剩一年。她必须给司齐找个家,不能让他像自己一样,在孤儿院里孤苦地长大。
“好。”司齐搂住妈妈的脖子,声音很轻却坚定,“妈妈,我会保护你的。”
司贤的眼泪无声滑落。
“妈妈,”司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我亲爹……真的死了吗?”
“死……了。”司贤回答得有些底气不足。她甚至不知道司齐的亲爹是谁。十八岁在“妖姬”打工赚钱上学时,被一个妖孽般的男人占了便宜。
那混蛋事后人间蒸发,只丢下一枚月牙玉佩。
就当他是死了!
“走,”司贤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三百块钱放在棺材板上。
她环顾家徒西壁的屋子,抱紧司齐,头也不回地迈步向外,“妈妈带你吃香的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