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猜到了些许，君扶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站着等待风邻渊的反应。
一阵微风拂过，轻轻吹动两人的衣摆。
不知过了多久，风邻渊缓缓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向君扶，“在朝臣府中安插人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更何况还要让那人成为林之垣的心腹便更是如此。”
风邻渊说一句，君扶便跟着点点头。
她虽然是皇帝，可到底是肉身凡胎，而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大罗神仙，这其中的难度自是不少。
这个道理她想得明白，风邻渊更是想的明白。
他摸出腰间的铁扇握在指间把玩着，目光幽深。
“这朝野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微臣的性命，这些年，微臣自然也想过在这朝堂上安插进自已的人，可这事，绝不是想就能办成的。”
说着，他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君扶的脸上，“所以陛下真是给了微臣一个巨大的‘惊喜’啊。”
他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可自认已经足够了解他的君扶还是从他那表面听上去平静无波的音调中察觉到了几丝兴奋。
“朕记得之前朕似乎对爱卿说过，爱卿似乎对朕颇有一些误解。生在君家这样肮脏的地方，总得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自保手段才是。”
君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一边站着的春和脚下一软差点直接跪下，而风邻渊却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些误解，只是臣不明白，这样的事，陛下就这样告诉臣，真的是因为信任臣吗？”
信任？
这话说出来风邻渊自已都不怎么相信。
他与君扶之间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哪里又有什么信任。
他说完，还没等君扶回答，便又加了一句：“当年臣会在冷宫中恰好遇到陛下，莫不是也是当年陛下计算好的。”
这些年，风邻渊一直以为君扶不过是一只猎物，自已则是那个猎手，可如今看来，究竟谁是猎物还未可知。
君扶并不意外他会想到这件事。
风邻渊从来不是什么笨人，既然自已已经在他面前交了底，只要他不是个蠢货，自然会联想到当年的事。
因此，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君扶的脸上就连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无。
“过程如何又有什么要紧，如今的结果不也正是爱卿想要的吗？”
闻言，风邻渊轻笑了一声：“陛下真是好算计。若是当年的事也是陛下一手安排的，那臣便不意外，林之垣今日倒台之事了。”
就连他当年都能着了君扶的道儿，更何况林之垣那个蠢货。
尤其是，当年的君扶不过是一个长在冷宫无人关注的皇子罢了，可不是什么君临天下的君主。
话音落下，君扶幽幽地睨了他一眼，随即负着手上前一步。
如今的君扶身量还不够，即使她已经比一般的女子高上一些，也在日常穿的靴子中动了些手脚，可依旧只堪堪到风邻渊的鼻尖。
她微微抬着下巴，“风卿如今知道了朕这么大的秘密，不妨猜猜接下来朕会如何对付你？”
“陛下这是想杀人灭口了？”风邻渊轻笑了一声，眼角轻挑，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看着眼前这人完全不上当的模样，君扶的脸上出现几分失落。
她叹了一声：“若要灭口，朕根本无需对你说这么多。”
这个道理风邻渊当然懂，所以他才有心思同君扶玩笑，并没有将她暗暗的威胁放在心上。
风邻渊将手中的铁扇合拢，轻轻在掌心上敲了一下，“所以陛下，这是在对臣交底？”
君扶笑得有些玩味，似是怅然道：“朕怕朕若是不说，爱卿总以为朕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
风邻渊一噎。
君扶说的没错，从前的他的确从未将君扶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上次听到君扶的那些话，他只觉得这小皇帝怕不是失心疯了，真以为自已如今的一切是靠她得来的。
现在……
那可说不准了。
君扶见将人挖苦够了，这才道：“所以风卿可考虑清楚，这个一人之下的‘一人’究竟是谁才对风卿最为有利？”
君扶这几乎就是明着在跟他示好，想要将两个人绑在一根绳子上。
可是风邻渊不明白，为什么？
这么想着，他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而君扶的回答很简单。
“因为爱卿不会对东离国不利。”
风邻渊神思清明，他定定地看向君扶，似笑非笑道：“陛下这是想利用臣对付丞相。”
丞相有外心的事，风邻渊这些日子也算是查到了一些眉目。
以君扶的手段大概也知道了不少，或许这就是她突然开始疏离萧清羽的原因。
若是想的再深一点，或许从一开始君扶会任由萧清羽接近她，也是想要从他那里套出些什么。
君扶：……
感谢风卿给她了一些体面。
“既然风卿所做都是一心为了东离，那么某些人，就该是朕与爱卿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风邻渊有些不明白君扶对他的信任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不过是一个没根的阉人。
“陛下难道不知，自古以来，君主宠信宦官，是大忌。”
说话的时候，风邻渊背在身后的一只手紧紧地攥成拳，他也不知道自已究竟想要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听到他的话，君扶只是摇摇头，一脸笃定地说：“你与那些宦官不一样。”
风邻渊可是会为东离流尽最后一滴血的人，怎么会与那些只会玩弄权术，收敛钱财为自已牟利的人相同。
……
暗室中，春和跪在地上打着摆子，即使膝盖已经跪得麻木，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从君扶主动跟风邻渊交代了那么多事的时候开始，春和就知道自已这颗脑袋恐怕是在肩膀上待不长了。
主子将自已放在陛下身边，一是想让自已监视陛下的一举一动，二是想要套出陛下做事的计划。
然而，自已的工作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篓子。
人怎么可以捅这么大的篓子？
自已整日跟在君扶身边，甚至完全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去暗中部署的那些事，让她给了主子一个措手不及。
这次是林之垣的事，尚且能称作是一件小事。
可是下次若是牵扯到了主子，那……
他还能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