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邻渊到的时候,君扶又在池塘边喂鱼。
春和则一脸次牙咧嘴地在旁边伺候着,心里琢磨着得让人多送几条锦鲤过来才行。
陛下喂的太多了,这几条鱼根本吃不过来啊。
只是听脚步声,君扶就知道是谁过来了。
她依旧背对着风邻渊,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出气了?”
虽说早就料到了君扶将林之垣交给自已的目的,可是此刻亲耳听她说出来,风邻渊还是一时间觉得自已的心绪有些复杂。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已已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自已一手扶持坐上高位的小皇帝了。
良久,他定了定心神,尽力不去让那些突然出现的情绪影响到自已。
他的目光顺着君扶的动作落在池塘里,淡声道:“陛下这么做,未免太偏心臣了一些。”
听到他的话,君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转过身,看着长身玉立站在距离自已两步远位置上的风邻渊。
眼底的情绪有些迷惑,“朕以为,朕与风卿早就达成了共识才是。”
“什么共识?”风邻渊下意识反问。
君扶险些被气笑。
她将手里的鱼食撒了个干净,“那日出宫前朕与风卿说的那些话,风卿如今竟全都浑忘了?”
那日的话风邻渊当然没忘。
但也没当真。
他以为,那不过是小皇帝冲他示好的托词罢了。
可今日他却不得不当真。
毕竟,今日早朝上林之垣的突然发难对于一心想要摆脱自已的君扶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
自已的归宿如何,全都在君扶的一念之间。
虽说他并不会败,但总归会有些麻烦,况且到了那个时候,少不得要对朝堂进行一番清洗。
如今西丘国还在虎视眈眈,东离内部实在是不宜出现什么动荡。
君扶见风邻渊不开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便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风卿对朕的防备心,未免太重了些。”
听到她这么说,风邻渊笑得有些讽刺。
“陛下莫不是忘了臣是如何一路走到今天的,就连臣自已,臣都未必信的上几分。”
风邻渊的故事,君扶听到过许多版本,无一例外都是幼年不幸,被迫进宫,又被大太监欺压多年,靠着隐忍与谋划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位置上。
君扶想,若是换了她自已,只怕也不会轻易就冲什么人敞开心扉。
她自小在冷宫里长大,人情冷暖见的并不比风邻渊少。
若说这世上最信不得的,也不过就是‘人心’两个字。
以已及人,君扶并不因为风邻渊的防备而气恼。
相反,她还产生了些许惺惺相惜的情绪。
不过,大概也就是这一刻,君扶猛然间明白为何那段记忆当中,自已会对萧清羽产生那些异样的情绪。
自小便人人践踏的野草倏然见到被爱意浇灌长大的花朵,自然会羡慕又向往。
风邻渊见君扶没有回应自已的话,难得良心发现地反思了一下,自已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
只是他与君扶之间的纠葛实在是太过弯绕复杂,根本不是一两件话就能解释的清的。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作罢,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来。
“说到这里,臣还有一事想要陛下为臣答疑解惑。”
君扶的思绪也被风邻渊的声音拉了回来,她轻轻抬了下下巴,“讲。”
“今日那本小册子……”
风邻渊不过刚刚开了个头,君扶便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的嘴角轻勾,眼中带着几许笑意。
“风卿是不是想问,为何这般隐蔽的事,朕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林之垣虽然政绩上平平无奇,但确实有些小聪明,后宅内的事更是瞒得滴水不漏,只怕是与其十分亲近之人也未必能够窥得一二。”
风邻渊一边说,一边回想今日在朝堂上萧丞相的表现。
看他脸上的表情,猜想应该也是不知晓这件事的。
所以才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任由他将人处置了。
萧丞相可是个老狐狸了,对于自已手下的人,哪怕是棋子也会查的清清楚楚。
可即使这样,林之垣依旧将自已身上的那些烂事藏得严严实实,足可见他做的多么隐蔽。
可就是这样的事,竟然被君扶知道了。
风邻渊看向君扶的目光中饱含了几分探究,“所以,陛下可否为臣答疑解惑?”
君扶想了想,心觉这件事或许会成为他们之间互相试探的一种转机。
虽说她不惧与风邻渊彻底为敌,可那样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未免四面楚歌,想要彻底将整个东离掌握在手里,免不得会血流成河。
说不准到时候还会被有心人坐收渔翁之利。
这种损已利人的事,君扶向来不会做。
只见她眉目舒展,眼含笑意地看着风邻渊说道:“因为林之垣不会想到,他府中最得他信任的下属,是朕的人。”
风邻渊呼吸一滞,一双眼眸片刻迷茫之后,猛地看向眼前的少年帝王。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有些怀疑自已的耳朵。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朝中重臣府中的得力手下,是皇上的人?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即使林之垣再蠢,也不可能轻易将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就视为心腹,还让他知道了那么多府中的辛秘之事。
可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君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一向运筹帷幄的风邻渊难得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他看着眼前俊美的少年,忽然间觉得自已似乎遇到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眼底乍然间闪烁起兴奋的光芒来。
君扶一直留意着风邻渊的反应。
虽然她不知道对面的人此刻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她就是觉得自从听到她的话之后,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的那层厚厚的隔膜似乎薄了一些。
看来她赌对了。